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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元话本小说的连环结构(3)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文艺研究》 叶楚炎 参加讨论

    三、“头回—正话”在小说内部的复制
    由头回与正话的模糊化倾向着眼也可以看到,如果换一种眼光,不将头回视为小说正话部分之前出现的冒头一回,而将所有故事之前出现的另外一个故事都看作“头回”的话,模糊化后的头回与正话的关系可以在小说内部无限复制。这也就意味着,每一个故事在小说内部的体制身份是多样化的,相对于后面的故事来说,它可能是头回,但倘或前面还有其他的故事,它也作为正话而存在。因此,小说内部的结构是以“头回—正话(头回)—正话(头回)—正话”的方式不断扩展。以《史弘肇龙虎君臣会》为例,整部小说的头回是“八难龙笛词”,就局部而言,它也可以看作是紧接下来的正话部分阎招亮故事的头回;而阎招亮故事又是史弘肇故事的头回;史弘肇故事是郭威故事的头回;郭威故事则是刘知远故事的头回。整篇小说就是在头回和正话的关系被一再复制的基础上建构起来的,而这也就产生了能够连缀更多故事的故事连环。
    需要指出的是,此前所讨论的作品都是文本形态的小说,但宋元之际话本小说的主要功能不是用来阅读,而是作为一种表演技艺供观众现场欣赏。作为表演技艺的话本小说有很多特殊的形制,分回便是其中颇为重要的一点。如前所论,《张生彩鸾灯传》一篇中就出现了“且听下回分解”作为两段故事的分界。学者也多注意到,在话本小说的正话部分亦会出现分回提示,例如《警世通言》的《崔待诏生死冤家》中便有“这汉子毕竟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18)之语。
    小说的分回对于连环结构的出现也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就此而言,《崔待诏生死冤家》是值得特别加以仔细探讨的一篇作品。这不只是因为小说中出现了“且听下回分解”之语,更是因为这句分回提示前后的记叙:
    崔宁却不见这汉面貌,这个人却见崔宁,从后大踏步尾着崔宁来。正是:谁家稚子鸣榔板,惊起鸳鸯两处飞。这汉子毕竟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竹引牵牛花满街,疏篱茅舍月光筛;琉璃盏内茅柴酒,白玉盘中簇豆梅。
    休懊恼,且开怀,平生赢得笑颜开;三千里地无知己,十万军中挂印来。
    这只《鹧鸪天》词是关西秦州雄武军刘两府所作。从顺昌大战之后,闲在家中,寄居湖南潭州湘潭县。他是个不爱财的名将,家道贫寒,时常到村店中吃酒。店中人不识刘两府,呼啰唣。刘两府道:“百万番人,只如等闲,如今却被他们诬罔!”做了这只《鹧鸪天》流传直到都下。当时殿前太尉是杨和王,见了这词,好伤感:“原来刘两府直恁孤寒!”教提辖官差人送一项钱与这刘两府。
    今日崔宁的东人郡王,听得说刘两府恁地孤寒,也差人送一项钱与他,却经由潭州路过。见崔宁从湘潭路上来……(19)
    这篇小说所叙的是崔宁与璩秀秀两人超越生死的恋情。可在这段文字中,当叙及崔宁路遇一个熟人之后,不说这个熟人是谁,反倒插入了与崔宁、秀秀两人故事无关的刘两府即刘锜之事。对此,程毅中认为:“小说要讲的是韩世忠府里郭排军到潭州出差的一个小情节,不讲他送钱给刘锜的具体任务也可以,不交代刘锜的孤寒处境也可以,但是小说人追求写实,捎带一笔写了刘锜这一个为群众熟知而热爱的抗金大将,就使璩秀秀这一个卑贱的绣作养娘被杀的故事,具有了更深刻更广阔的社会内容。”(20)就意义层面而言,此言所见极是,但从话本小说表演形制的角度考虑,小说在这里插入本来完全可以不写的刘锜之事却别有原因。
    实际上,与正话情节没有直接关联的不仅是刘锜的故事,那首《鹧鸪天》更是如此。词中写的是刘锜闲居乡间的现实处境,与崔、璩两人的故事完全无关。由于词是刘锜所作,因而由这首词引出了刘锜,又借由韩世忠派郭排军送钱给刘锜,将情节迂曲地递回到前一回被打断的崔宁与璩秀秀二人的故事。就叙事而言,在情节紧凑的小说中插入这样的赘笔是难以理解的,但结合话本的表演特质以及这段文字所处的位置,也就可以索解了。
    由《鹧鸪天》词而进入刘锜的故事,再从刘锜的故事转入崔、璩二人之事的叙述方式,与话本小说由入话开始,再进入故事性的头回,然后再转入正话的体制完全一致。因此,局部来看,《鹧鸪天》就是这一部分的入话,刘锜的故事则是头回,从“今日崔宁的东人郡王”开始,便进入正话的部分。而问题在于,我们所认为的入话、头回应该位于小说的开头部分,作为整篇小说的“引子”或“引首”(21)出现,而不可能出现在正话之中。因此看似《鹧鸪天》和刘锜的故事具备了入话以及头回的功能,却难以和这两者划上等号。
    然而,这段文字并非处于正话的任意一个普通的位置,而是在前后两回的结合部。也就是说,这不是正话之间普通的插入语,而是分回后新起一回的起首部分。在《崔待诏生死冤家》的题名之下原有双行小注“宋人小说题作‘碾玉观音’”(22),学者也多认为这是宋人话本的旧作。还原到宋元之际说话技艺的表演场上,入话和头回的功能是“肃静观众、启发听众和聚集听众”(23),可由于这种分回的故事“不能一次讲完”(24),在下次开讲的时候,其实同样还需要一个肃静观众、启发听众和聚集听众的过程。这也就意味着,就现场表演而言,入话和头回不仅对于尚未开讲的正话故事非常重要,对于被分回打断的正话故事也有着同等的意义。
    因此,在“且听下回分解”之后,由于故事另起一回叙述,出于表演的实际考虑,小说没有直接承续此前被打断的故事,而是以《鹧鸪天》词作为引子,叙出刘锜的故事。这样做的主要目的当然是为了候场以及静场,考虑到正话分回处往往是故事情节发展的关键所在,较之于故事的开始阶段,这时的候场和静场或许更有必要。在说完刘锜的故事之后,随着观众的数量和情绪都已达到说书艺人期许的水准,故事才会书接上回继续表演,也便是借由郭排军给刘锜送钱转而叙述崔、璩二人之间凄美的爱情。从这个角度看,《鹧鸪天》是新一回故事的入话,刘锜故事并非散漫于正话之外的赘笔,也不是与入话和头回作用相类的正话的衍生部分,而是从功能到形制都符合要求的头回。
    由此或许可以修正我们对于入话、头回的认识,在宋元之际的话本小说中,入话和头回很可能并不仅仅作为引首出现在小说的开头,在小说中间分回的部分也有可能出现,是故事分回之后每一部分的引子。话本小说并非只是简单的以“入话—头回—正话”的方式构筑成篇,而是会呈现出“入话—头回—正话(第一回)—入话—头回—正话(第二回)……入话—头回—正话(第N回)”如此不断往复叠加的形式,至于往复的次数究竟有多少,则取决于故事内部所分的回数。
    由于位置处于正话之中,《崔待诏生死冤家》分回处的头回极容易被看成是小说的正话。之所以有这样一种误认,是因为话本小说从口头表演到文本刊印的过程中所经历的修订。对于修订者来说,他们既要沿袭、借鉴说话技艺表演优长造成的小说文本经典化的效果,同时也要消磨说话技艺某些与文本有所抵触的表演痕迹以适应阅读的需要。在修订者看来,分回处的头回游离于正话的叙述之外,并且这种游离又往往都在正话情节最关键的地方发生,为了保持整个故事的流畅阅读,有必要将之删去或进行改写。这造成了如《崔待诏生死冤家》一般在分回处还出现头回的作品非常罕见,而即使这些分回处的头回依然保留在小说中,由于其形态已经发生或多或少的变化,我们也往往将之视为正话。除此之外,修订者也有可能将分回的痕迹抹去,而将分回处的头回保留下来,并做适当的改写,使他们与正话之间保持情节的连贯性,成为正话的一部分。这既可以解释为何我们在话本小说中难以看到分回处的头回,也对于话本小说的叙事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原本分回处的头回经过打磨之后处在正话之间,对于前后的故事起到了承接勾连的作用,在保留了头回某些独立性因素的同时,也体现出迎合完整情节需要的共融特质。也就是说,对于这部分的故事来说,它们在话本小说中的体制身份是双重的,既是显性的正话,又是隐形的头回,构成了“头回—正话(头回)—正话(头回)—正话”的格局,这可以解释前面所论头回与正话关系在小说内部的复制,也在事实上形成了故事连环的结构。
    换言之,叙事性的头回和正话是话本小说中最为重要的部分,但这两个部分却不是固化不变的:它们之间彼此依存的关系有可能在话本小说内部不断复制。与话本小说的分回特性相关,头回与正话不只是小说的引子与正文的关系,也会在小说内部复制,形成连绵往复的状态,这可能是连环结构在话本小说中大量出现的更为关键的原因。
    总之,连环结构不仅出现在《水浒传》、《儒林外史》等章回小说里,也广泛存在于宋元时期的话本小说中。对于叙事视角的调整,用嫁接的方式组合小说的本事,以及头回与正话在小说内部的复制,包括修订者对于分回的特殊处理都有可能促使连环结构在话本小说中出现。从客观效果说,话本小说中的这种结构可以形成叙述视角的自如切换,在保持故事流畅叙述的同时也能制造足够丰富的悬念感;并且可以用最为便捷的方式将数则本事嫁接在一起,从而使得故事的情节和人物可以大幅度地拓展;还能够在对话本小说成熟体制的重复循环中达到故事之间的融洽连缀。
    在宋元时期,这种故事连环的结构方式在话本小说中已经得到了充分历练,并成为一种常见的结构样式。很可能正是由于在宋元话本小说中积累的成熟经验,才使得章回小说采用同样的结构方式去驾驭更为纷繁复杂的材料,并实现流畅自如的小说叙事。需要指出的是,话本小说的“分回”也可以让我们对小说的“篇幅”概念有一番重新的认识。在故事已经被文本固化的状况下,根据作品的篇幅,我们能做出它是长篇还是短篇的基本判断。但宋元时期的话本小说却不是固化的,从说话艺人口中的小说动辄分为数回乃至十数回的状况来看,其可能更接近于中篇甚至长篇的规模。这就意味着,从篇幅超越短篇的宋元话本中的连环结构,到长篇小说《水浒传》中此种结构的出现,其间的距离并不遥远。
    实际上,在宋元之际的长篇讲史中也能找到这种结构的踪迹。在《三国志平话》里,起首所叙的便是光武帝刘秀之事,由刘秀而引出秀才司马仲相,再借司马仲相阴间断狱引出三国故事的正文。在正文部分是用汉灵帝朝议铜铁皆鸣之事过渡到孙学究,再由孙学究的一番奇遇引出其徒弟张角,最终由张角发动的黄巾起义叙出小说的主要人物刘备等三兄弟。可以看到,这种凭借人物之间的相互传递将事件持续推进的方式正与话本小说中的连环结构如出一辙。虽然《三国志平话》只是在开头部分运用了这一结构,但此种吉光片羽式的现身还是显示了其在长篇作品结构方面的潜力。
    使用连环结构的不仅是三国故事,还有宋元时期与之齐名的五代史故事,前面所举的《史弘肇龙虎君臣会》便是如此,但《史弘肇龙虎君臣会》所叙内容都不见于现在所能看到的《五代史平话》。《史弘肇龙虎君臣会》和说话传统有着更为密切的关系,与之不同,《五代史平话》主要取资于《资治通鉴纲目》等史籍(25),这或许是其没有采用在话本小说中颇为常见的连环结构的一个原因。但其实五代史故事天然具有采用连环结构的优势,从黄巢乱唐开始,朱温、李克用、石敬瑭、刘知远、郭威、赵匡胤等人遵循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模式,一个接一个地登上历史舞台,倘或以这种眼光看待《五代史平话》,《梁史平话》、《唐史平话》、《晋史平话》、《汉史平话》、《周史平话》,这些作品也形成了一个彼此传递更替的整体架构。因此,连环结构在《水浒传》、《儒林外史》等章回小说中的出现并不是一个偶然的现象,与史传文学以及佛教文学所施加的影响相比,通俗小说自身发展所提供的渊源和机遇或许更为重要。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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