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宋仁宗朝谏官振职,成为仕宦捷径。受谏官活动影响,士人谏诤精神高涨,同时也刮起一股沽名徼进之风。谏官存在“立异为心”的不良风气,谏官“立异”行为为士人所仿效,浮薄士人为求虚名,标新立异,刻意显示自己与众不同,通过求奇求怪惊众取誉,士人中出现怪奇之风。仁宗朝以范讽为首的“东州逸党”、庆历年间石介主盟太学后的“太学体”等怪奇士人风气和文学现象都与之相关。 关 键 词:仁宗朝/谏官/怪奇/士风/文风 作者简介:张贵,男,文学博士,国家图书馆博士后研究人员、馆员,从事唐宋文学研究 宋仁宗朝谏官振职,成为仕宦捷径。仁宗朝盛行的怪奇、僻涩文风,受谏官活动、谏诤精神及其激起的沽激邀名风气影响。以范讽为首的“东州逸党”、庆历年间石介主盟太学后的“太学体”等怪奇士人风气和文学现象都与之相关。嘉祐二年(1057),欧阳修利用科举考试对“太学体”的排抑,也有借之纠正怪奇惊众、邀名求进士风的目的。 一、仁宗朝谏官活动对士风的影响 宋仁宗朝谏院成为独立机构,谏官由皇帝亲自除授,职能从规谏君主扩大到监督百官。谏职已成为具有较高地位、广泛参与国事的要职。敢言的谏官由于“执政畏其言,进擢尤速”[1](P4448),从而迅速升迁。仁宗“每进用大臣,未尝不采天下公议所归”[1](P4264),谏官进谏易获得声名,为人主所知,也为其升迁奠定了基础。据张复华《北宋谏官制度之研究》所列“北宋谏官升迁与罢免人数统计表”看,仁宗朝任谏官的67位成员中,有40位都获得了升迁。[2](P89)且据文中附录《北宋谏官表》统计,仁宗朝很多知名谏官后来都出任宰辅,如范仲淹、韩琦、富弼、张方平、欧阳修、包拯等。[2](P351)可见,谏官多不次之擢,已成为仕宦捷径。 《宋史·忠义传序》云:“真、仁之世,田锡、王禹偁、范仲淹、欧阳修、唐介诸贤,以直言说论倡于朝,于是中外搢绅知以名节相高,廉耻相尚,尽去五季之陋矣。”[3](P13149)文中所列对真、仁宗朝士风形成起关键作用之人都曾任谏职,他们在谏官任上积极敢言,赢得了声名。在其影响下,“中外搢绅知以名节相高,廉耻相尚”。然而,对仁宗朝谏官活动分析后,我们会发现,除积极作用外,谏官言事风气也带来一些弊端。 仁宗朝重视士人之名,甚至如司马光所说“国家求名不求实”[1](P4695),积极敢言获得声名的谏官即可赢得士论,迅速升迁,甚而后来出任宰执。范仲淹、欧阳修等人虽未有意通过谏职获得升迁,但他们的实际经历却激起了一些谏官效仿。随着谏官素质的下降,一部分素质较低的谏官便不惜卖直邀名、沽名钓誉,甚至攻讦、捃摭他人阴私以图自进。同时,仁宗朝谏官人选受士论影响,士人通过积极敢言获得声名便可赢得士论,为出任谏官打下基础,范仲淹、欧阳修等人任谏职都有士论影响的因素。谏官言事风气及通过敢言出任谏官的方式,引起士人争相仿效,欧阳修说“小人见言者得进既速,则各务奔趋”[4](P1317),知谏院余靖也说“小人望风希进,无所不至”[1](P3727)。如郭承祐性格狡狯,又依靠与皇室的裙带关系,被废黜后复被任用,而他却“时辄言事,或指切人过失,同列谓之武谏官”[1](P2900)。鉴于这一弊端,有臣僚提出减缓谏官升迁速度,从而限制浮躁之人效仿的建议,《宋史·张洞传》载:“谏官持谏以震人主,不数年至显仕,此何为者。当重其任而缓其迁,使端良之士不亟易,而浮躁者绝意。”[3](P9934)由上可知,受谏官活动影响,士人谏诤精神普遍高涨的同时,也刮起一股沽名徼进之风。 马端临《文献通考·职官考》载:“绍兴间,致堂胡氏寄政府书曰:‘古者人臣皆得进谏于其君。后世专设一职,既己乖谬,居是职者又多以立异为心,挠乱政事。’……按:以立异为心,以利口为能,此谏官之所以使人厌也。”[5](P460)致堂胡氏即胡寅。由其所言可知,谏官存在“立异为心”的不良风气。谏官通过标新立异可以显示自己不从流俗、才能异于众人,从而赢得声名。仁宗朝一部分谏官为获得声名,或攻讦人私,或所言之事不切实际,标新立异,甚至荒唐可笑,如宋禧为谏官时劝仁宗在宫中设荆棘、养罗江犬等。韩琦任谏官时曾批评谏官“知时之不可行而徒为高论,以卖直取名”的言事方式,提出应“顾体酌宜,主于理胜,而以至诚将之”。[6](P720-721)当是对“立异为心”不良风气的纠正。 谏官“立异”行为为士人所仿效,浮薄士人为求虚名,标新立异,刻意显示自己与众不同,通过求奇求怪以惊众取誉,士人中出现怪奇之风。庆历三年(1043),仁宗任用范仲淹、富弼等人主持新政,并增置谏官,锐意天下事,一时谏诤风气高涨,欧阳修言“于是时,天下之士孰不愿为材邪”[4](P595)。可见,受新政领袖范仲淹、富弼等人及谏官活动影响,士人争相要展示自己的才能。欧阳修《议学状》云:“夫人之材行,若不因临事而见,则守常循理,无异众人。苟欲异众,则必为迂僻奇怪以取德行之名,而高谈虚论以求材识之誉。前日庆历之学,其弊是也。[4](P1673)士人若无展示才行的合适环境,则与众人无异,如果刻意想要异于众人,则必然会求奇求怪、高谈虚论,以博取声名。庆历年间士人想要展示自己的才能,但真正有机会施展的毕竟为少数,因此求奇求怪之风颇盛,欧阳修指出庆历学术的弊端与此密切相关。张方平评价此时士风说:“二公既罢,则轻锐之士稍稍得进,渐为奇论以撼朝廷,朝廷往往为之动摇。庙堂之浅深,既可得而知,而好名喜事之人盛矣。”[7](P82)指出,王曾、吕夷简二人罢相后,轻锐之士得进,他们渐发“奇论”,好名风气大盛。庆历四年(1044),谏官余靖也说:“今之士人,名路相轧,不顾宪章,各怀倔强,如此风俗之弊,不宜崇长。”[1](P3569)对士人为一己之名,而立异求奇、各持己见的风气表示不满,认为不可助长。仁宗朝士人求奇求怪之风绵延不绝,嘉祐五年(1060),仁宗下诏批评士人“危言诡行,务以惊众取誉,罔上而邀宠”[1](P4637)。次年同知谏院司马光指出“奸邪之臣,衒奇以哗众,养交以市誉”[1](P4695),都说明直到嘉祐末年此风犹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