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伊格言看来亦是如此,是历史的偶然创造了现今文明的样貌,“文明有自身犯错的可能,文明有自身的毒瘤”。如他所言,“不知从何开始,文明指向了一个错误的方向,一个被奇怪的邪恶力量所牵引的众多的‘平庸之恶’所组成的复合体。战争如此,大屠杀如此,我必须说,核电极可能亦复如是。人类文明原本就是善恶并存的随机产物,而核电起始于战争余绪,起始于一场美丽的妄梦(新的能源,和平利用);但现在,事实已证明人类是过度自信了,那不是人类所能精确掌控的事物。”在他这里,文明的害处与残忍在于,每个人都是“被文明豢养的怪物”,而以核电为标志的人类科技进步则被视为“文明的歧途”。 于是在伊格言的小说里,总是流露出对于人类文明的童年时期的怀念,这是文化的乡愁,也是现代性的乡愁。“开始的时候,当然都是很快乐的”,那里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古典时代的自然风光,以及恋人那“涟漪一般清浅的笑”。而生化人一出场即是成人,他们没有童年,童年的被剥夺是一切乡愁的缘由。而在《零地点》中,玲芳对于文明的绝望,更是使她宁可退回到人类的原始时期,“我宁可在这里,自己种蔬菜种番薯,和部落里的其他人交换他们自己做的生活用品……我要照顾他们,让他们在这里用最清简最单纯的方式养活自己。”那才是“他们应有的文明”,“对他们而言正确的文明”。 然而这种“正确的文明”如何可能?破除一切进步的幻象,退守到纯洁的原初,这又何尝不是人文主义者的新的蛊惑?小说徒劳地去怀念一个美好的旧时代,那是个“社福法规和医疗法规都不健全的时代。”然而正如林群浩对小蓉所反驳的,“我们不可能回到没有文明的时代了”。这种对话性也让我们重新审视小说中肆意弥漫的反现代的浪漫情愫,这种人文主义的忧思与文明批判固然振聋发聩,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的乌托邦,虽令人警醒却终究虚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