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结语 乾嘉考据学重客观,重经验,而缺乏形而上的超验思考和主观思辨精神,极端发展了儒学中“道问学”的一面,有重智主义的倾向。但作为无法验证的鬼神世界,对其考证却不可能有一个定论,所以鬼神是触发文人遐想的最好媒介。“鬼”本已无从考证,画鬼而名之曰“趣”,“趣”又意义模糊,具有触发欣赏者想象、玩味、共鸣、质疑等情感体验以获得审美感受的意味,自然人言言殊。“鬼”与“趣”的组合正是通过对鬼这种怪诞意象的描画,展现出罗聘独特、反常的旨趣,给予欣赏者以新鲜的感官感受与心理感受。怪诞的意象与非理性、非常规的艺术构思正迎合了文人好奇的趣味,满足了文人探究的兴趣,为文人提供了批判、遐想的空间。在对鬼神世界的好奇与怀疑中,文人迸发出灵感与想象力,学者也暂时跳出了经学思维的圈子。后世从唯物主义的角度出发,否定了鬼神的存在,便突出了《鬼趣图》对世态人情的揶揄。20世纪以后人们更多地将《鬼趣图》解读为罗聘对世态的讽谕与揭露,以鲁迅与唐弢为代表。鲁迅认为《鬼趣图》虽离人间太远,但可算作漫画(《漫谈漫画》,《且介亭杂文二集》),唐弢认为其题识“大都借题发挥,牢骚多端”。(《杂文集·鬼趣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年版)但联系乾嘉时期的文化环境,《鬼趣图》之所以被众多文人题咏,更多的是因为满足了文人的自娱性。正是借着娱乐性,罗聘与乾嘉文人建立起了联系,以一介布衣的身份进入了文人诗酒聚会的圈子,也在圈子内获得了名声与经济上的资助。在《鬼趣图》流传的过程中,人们越来越忽略了娱乐性,更多地藉《鬼趣图》浇自己的胸中块垒,抒发人生感慨,指责社会上的丑恶现象,以鬼喻人。正如周作人《鬼的生长》一文所言:“虽然我不信人死为鬼,却相信鬼后有人,我不懂什么是二气之良能,但鬼为生人喜惧愿望之投影则当不缪也。”(《周作人自编文集·夜读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鬼趣图》便是文人“喜惧愿望之投影”。鬼神之道,重心在人,《鬼趣图》只是乾嘉文人的一个娱乐文本,围绕《鬼趣图》进行题咏的文人才应该成为关注的重点。正是文人题咏的“私人话语”成就了《鬼趣图》在绘画史上的重要地位,而《鬼趣图》则作为文化传播的媒介记录了乾嘉文人的“私人话语”与精神风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