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族群文化意义 这两则叙事不光留给我们对早期口头传统与仪式之间的反思,还有利于我们探索早期侗台语民族的共同文化。《布伯》和《青蛙神的故事》都展示了侗台语民族深厚的巫觋传统、悠久的稻作生产文化与仪式,并且和侗台语族广泛的蛙崇拜有着密切联系。 1、越巫传统 越巫是被统称为“百越”的侗台语族先民中负责祭祀、巫术的巫师。明朝邝露曾记载汉代京师的越巫活动:“汉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平越,得越巫,适有祠祷之事,令祠上帝,祭百鬼,用鸡卜。斯时方士如云,儒臣如雨,天子有事,不昆命于元龟,降用夷礼,廷臣莫敢致诤,意其术大有可观者矣。”[8]可见,越巫之术早在汉朝就已经闻名天下,并为汉朝天子所看重。因此,越巫的巫术传统直至今日仍存留在壮族和泰国东北部侗台语先民后裔的信仰习俗中。其中,最常见的是鸡卜,至今仍被壮、普泰等民族所沿用。 除了使用鸡卜,越巫在仪式活动中所盛行的模拟巫术、接触巫术,也对今日的仪式和口述传统产生了影响。据《百越风土记》所述,唐代时人们“病不服药,日事祈祷”,“延巫鸣钟铙,跳跃歌舞,结幡楚楮,洒酒椎牛,日久不休。事毕插柳枝户外,以禁往来。”[9]在这其中,是越巫向神请求、协商与沟通的过程,也是我们在《布伯》、《青蛙神的故事》等叙事中可以解读出的信息,包括献祭、与天神沟通、与天神的斗法、变形等等。 2、稻作文化传统与蛙崇拜 分布在中国及东南亚的侗台语族群后裔,大都以稻米为食,历史上多以植水稻为生。在《侗台语言与文化》一书中,李锦芳先生亦指出:“侗台语族(包括黎语支和仡央语支)、南岛语系及朝鲜语之间地“水稻”、“稻米”二词对应比较整齐”,时间可以上溯到6千多年前。而侗台语族内部一个指称“稻谷、稻米、米饭、饭”的词,更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李方桂先生构拟出的原始台语为*x əu,该词在2千多年前就已存在。[10]。从考古出土的稻粒及水稻加工工具,可以将中国华南地区的稻作人工种植上溯到7、8千至1万年前。可以推测,在侗台语族群先民分散、迁徙之前,他们已经具有了栽培水稻的经验,以稻米为食,并创造了一系列稻作文化传统。这种传统,首先体现在对“灌溉之水”的渴望上。他们寄希望于天上的神祇,使人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也同时通过祭祀、巫术等被认为“行之有效”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使得《布伯》和《青蛙神的故事》,都透露出浓厚的稻作农耕民族文化的色彩。 与稻作文化密切相关的,是对蛙类的崇拜。在《青蛙神的故事》中,青蛙神依靠智慧和勇气与恬神作战,替人间赢得了雨水。在《布伯》中虽然没有青蛙的出现,但壮族民间保留了生动丰富的蛙崇拜传统,如红水河一带有名的蚂虫另节,就是以埋葬青蛙、以蛙骨占卜而闻名,并且附着有丰富的神话传说。从语言学材料来看,各侗台语族语言中,“青蛙”、“蛤蟆”等蛙类用词大多发音相似。这支持了在这些族群尚未分化之前,就已经存在对蛙类的定义和概念。这也是各地蛙崇拜表现出一致性的一个基本条件。有学者曾搜集侗台语族台语支的北、中、南部地区语言材料,其材料证明了不同地方“青蛙”、“小青蛙”的叫法都相对一致。如“青蛙”,西南语支中泰语、白傣、黑傣语、清迈泐语和中部语支的Lei Ping方言、凭祥方言的发音均为Kop2,掸语为Kop4, 西南语支中的景东泐语、Muong Yong (缅甸东北部)泐语和Nong Khai(泰国东北部)方言、中部语支的宁明方言(声调存疑)发音均为Kop1,中部语支的Lung Ming发音为Kop3,西部侬语发音为Kap6,龙州方言为Kup2, 北部语支中Yay 方言为Kap3,些克语(saek)为Kap4,武鸣方言为Kop5。有一种小青蛙的发音基本一致为“paat”,音调稍有差异。[11]可见在族群分化之前,侗台语族群先民就已经产生了对蛙类的深刻印象和认识。 从根本上来说,侗台语族先民在彼此分离之前,已经广泛采取稻作农耕的生产方式,观察到了“蛙鸣—雨水—水稻丰收”的关系。为了实现谷物丰产的目的,在当时特定环境、原始思维活动支配下,人们把蛙类视为祈雨的使者,并通过各类模拟和接触巫术企图实现对雨水的需求。随着侗台语族先民的活动区域不断扩大、族群不断分化,在不同的区域的不同侗台语民族支系受到了不同时期、不同层次的异文化影响,使得原本或许有着共同起源的祈雨仪式在发展中逐渐形成了新的面貌,包括壮族师公教的祈雨仪式与泰东北的芒飞节等,并保留了丰富的、母题相似的口头叙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