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使世界变成了一个平面。鼠标轻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待在家里什么都可以买到,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银子或者银行卡上有足够的数字,只要你买的都是合法的产品。当然,包括图书。输入书名、输入关键词、输入图书分类,你想要的书,大都可以买到。如今,通过网络平台购书也是我主要的购书方式。 不过,我还是很怀念年轻时在书店里面淘书的那些时光,而且,现在只要有闲暇时光,我还是更乐意去书店流连、徜徉、挑选、沉醉,享受满屋书香。 一个人的一生有很多角色,但是,我最在意的是把自己定位为一个书生。书籍,是我一生最快慰的、最重要的身外之物。“你问我的欢乐何在?——窗头明月枕边书”,三十六年前背诵的戴望舒诗句,仍是我今日生活的写照。 小镇、小书店,童年的乐园 我出生在鄂西山地的一个小镇。还没上小学我就会识很多字。但我的识字经历,80后、90后、00后不可重复。我是通过诵读父亲单位办公室和仓库里到处张贴的红底黄字的毛主席语录、街道白墙上那些字体不一的大字报而认识很多字的,不会的字就问大人。父亲从他微薄的工资里订了《参考消息》《解放军文艺》,以鼓励我们学习。当我用方言抑扬顿挫地朗读《参考消息》中的大块文章,来家中做客的大人们惊讶不已,连连称奇。 邻居家的连环画,大概是我最早的读物。读初中时,一个胆小的同学父亲出差,让我们兄弟俩陪他过夜,我们提出的条件就是,他家的书我们可以随便翻看。他爸爸有一个密藏的小木箱,里面装有《水浒传》、《红楼梦》等宝贝。上学路上,我和只小我一岁三个月的弟弟手挽着手,东倒西歪地捧着书看,是街边的一道风景。夜半的时候兄弟俩躲在蚊帐里偷偷看同一本书更是常事儿。山区小镇经常停电。有次正入迷地看一本小说,突然停了电,我们就点着煤油灯接着看。父亲怕我们伤眼睛强行没收了煤油灯,我们用墨水瓶自制了一个小灯,继续看下去。那是一本无头无尾的、像油渣一样的书。直到我读大学才知道,这本书,是《苦菜花》,当时的毒草、禁书。 小镇的供销社有一个小小的新华书店。卖书的是一个小个子的阿姨、我爸爸的同事。捉蟋蟀打陀螺之余,我们也常常去书店找阿姨借书看,这是兄弟俩最快乐的少年时光。在家里常常是两个人看同一本书,所以我们都看得很快,生怕一个看到页底猴急地等另外一个,抱怨看慢了。而在书店,我们或坐在地上,或各找一个小板凳,各看各的书。《金光大道》《虹南作战史》,这些“文革”中的奇葩书,我们都是在这样的条件下看完的。小镇、小书店,我童年的乐园。 在那个图书奇缺的年代,谁拥有一本好书,谁就是孩子王。他可以奇货可居,馋馋那些无书可看而又想看的人。当然,不是什么书都是随便可以看的,也不是什么书都是能够随便看到的。初中时的一个同学,有几天忙着看一本叫《三家巷》的小说,因为他偷着看抢着看,看得入迷,有同学急着想借阅但借不着,就扬言要举报他看毒草。这在当时可是重罪,他惶恐不安,急中生智,连夜写了一篇狗屁不通的标语口号式的批判稿,以表示自己是为了批判而看这本书的,以备老师检查。读书不自由的年代养成了那种病态的阅读心理,禁言禁书的岁月激发了读书人的犯禁意识。“文革”之后,“读书无禁区”的口号响彻读书界,今天的读者恐难以体会。 在高中的图书馆里,也有很多旧书。苏联人尤金的《哲学辞典》是我最早读到的哲学书籍。囫囵吞枣,连一知半解也说不上。但也是最早的启蒙。 跟钱锺书的《围城》所写的一样,那个时代男女之间的交往,往往也是通过借书还书开始的。我的一个女同学,她父母都是老师,所以书比较多。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跟她同桌,她用粉笔画了一条三八线。开学那天,因为是老师的孩子,她先拿到了语文教材。我要抢过来看她不给,新书就撕坏了,她气急败坏地跑到我家,要我父母赔书。高中是在另外的学校,我跟她又成了同学。我们的交往,还是从书开始的。有一天,她在还我的书里,夹了一张纸条。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小半张纸。她写的是友谊对我们来说只要你珍惜爱护我就会倍加珍惜爱护云云。这是我长到十四五岁的时候收到的第一封没有邮票的信。男生比女生“醒事”晚,懵懵懂懂的我,哪懂什么“友谊”? 我不到十六岁高中就毕业了,然后,成了一名下乡知识青年。在我简单的行囊里,就有几本书。我们知青点是一个种子厂,天不亮就要起床,下午收工早,晚餐也早。我们知青宿舍不远处,有一个小山丘,便成了我的乐园。那个秋天,无数个傍晚,遍地松针柔软金黄,一个瘦弱的少年,倚靠在树蔸上读书、发呆。我那个时候读得比较多的是马列著作的提要和注释,《国家与革命》、《反杜林论》等,读不懂原著,阅读这些注释也还是不懂,但我贪婪地读着,忘却了当下的辛苦清贫、忘却了今天之后的明天——我们都以为,知青没有明天。 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买一本心爱的书 然而,明天说来就来。这个冬天,国家恢复了中断十年之久的高考。糊里糊涂报考,糊里糊涂上了并未报考的武汉师范学院中文系。名为77级,实际上1978年的春天才入学。那是一个同学们为振兴中华而刻苦读书的时代。如同山珍海味突然降临在饿汉面前,每一个人都成了饕餮之徒。我们把每一本书都视为珍宝,抢读、贪读,日月颠倒,废寝忘食。学校的阅览室是一个约四百平方的简易平房,以群的《文学基本原理》、蔡仪的《文学概论》如同我们的“圣经”,被中文系学生借阅最多。世界名著更是各专业的同学抢着借阅。后来学校新建了一个大一点的图书馆,茅盾先生题写的馆名。每天早中晚三个时段都要去抢座。每当图书馆的大门打开的时候,早就候在门外的人一拥而上。有人挤掉了书包,有人挤坏了钢笔,有人挤断了胳膊。我们年级有一个高官的女儿,她的一副眼镜在图书馆门口挤成了碎片。有同学替她惋惜,因为这副眼镜值四十多块钱,相当于我们三四个月的助学金。就是在这个图书馆,我读了三遍鲁迅,读了两遍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读了一百多部中外文学名著。那是一个疯狂读书的年代,自习室里灯光白又亮,读书静悄悄。不到晚上十一点熄灯时间,大家都不会回寝室。而我,因为年龄小,因为在知青点养成的早起早睡的习惯,一到晚上八九点就开始打瞌睡,又舍不得回寝室。我的一个当兵的同学,几次见催我走不愿走,留下来读不进书,就跟我说,抽根烟吧,提提神。当时我们班有十几个从部队考来的学员,他们有津贴,好几个都抽烟。我就这样学会了吸烟,恶习至今未改。我有时候自嘲自解地说,我是为了读书为了振兴中华而抽烟的呀。 那时,物资紧俏,火柴肥皂香烟凭票供应。图书也是紧俏物资,常常有排长队购书的新闻。有一天班上发了5张书票。140个同学抽出5张写有书名的纸条,然后到校园的小书店凭票买书。有一个特别喜欢《红楼梦》的同学,抽到了茅盾《子夜》的书票,因为他也是从农村来的,家里条件不好,他犹犹豫豫、恋恋不舍地,把这张书票转给了别的同学。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养成了逛书店的习惯。校园书店几乎每周都要去瞅一眼,看看进了什么新书好书。大学四年,武汉市所有的书店,都留下过我的身影。从车辆厂、徐家棚的国营小书店,到司门口的大书店,尤其是汉口武胜路的新华书店,都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因为囊中羞涩,常常只是过过眼瘾,如同偷看神秘高贵的美女,常常是流连忘返、犹豫再三,狠心买下一本或两本,每每买书买到心疼。我多次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把买书的钱挣回来,用写书的方式、卖文的方式。 1981年9月,我已经进入大学四年级了。报纸上早就报道,人民文学出版社集众多鲁迅研究专家编辑注释的十六卷本《鲁迅全集》要在鲁迅诞辰之日发行了,这是当时鲁迅研究界、出版界的一件大事。我在大学里读得最多的书就是鲁迅,我早在同学中扬言,要买下所有关于鲁迅的书。除了鲁迅自己的著作,还有研究鲁迅的书,每见一本,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下,从来没有心疼过。这套《鲁迅全集》我盼望已久,但真到了这一天,却犯了愁。愁的原因地球人都知道:一个字,穷;两个字,很穷;三个字,确实穷。早就知道定价50元人民币,我手头从来没有攒过这么多钱。一个穷学生,50元,在那个年代不啻为天文数字。 我穷,但是,幸亏,我有爱情。那时我和同班同学陈玲珍开始了恋爱,她的家庭条件比我好,每个月都有零花钱。她知道了我的困境,塞了30块钱到我书包,我又找现当代文学教研室徐福钟老师借了20元,一块石头落了地。9月25日这天,下着雨,我们共打着一把伞,坐16路公共汽车到司门口,换乘轮渡到汉口,再步行到江汉关著名的古籍书店。一路上,怀揣50元钱巨款,小心护着。就像鲁迅小说《药》里的华老栓,不时地摸一摸腰里的银元,硬硬的还在。进了书店,神圣地提出购买《鲁迅全集》的要求,神圣地付款,神圣地打包,神圣地把书抬回学校宿舍,神圣地开封,满心的喜悦。三十五年过去了,那一场秋雨,那一路憧憬,那包书的黄皮纸,那购得好书的喜悦,我记忆犹新,常忆常念。 张爱玲有名言曰:“能够爱一个人爱到问他拿零用钱的程度,都是严格的考验。”说得恋爱中的男女心服口服,人人称道。我常对朋友们说,一个女人愿意陪男人逛书店,次次陪、乐意陪,是更严格的考验。我的书友们也点头称是,深以为然。一个人一辈子要买很多次书、很多本书,但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买一本心爱的书,美上加美、爱中有爱,弥足珍贵。 我女儿女婿也有购书癖,从武汉到巴黎、从北京到广州,多年的漂泊、多年的租房生涯,没有什么家具陈设,却有一大屋子的书,搬来搬去,毫不怨烦。他们今年在广州天河区体育西路喜购新房,当时选房不求学区、地铁站、购物中心,一个重要指标就是与书城近邻。 心之所想言之所寄,在书里,在书店里 大学毕业后我在中学任教三年,讲得最好的是鲁迅。后来我考上研究生,攻读中国现当代文学,用力最多的,还是鲁迅。在我年轻的时代,几乎每一天,这个小个子、浓胡须的中年人形象,都在我的脑海里浮现。1988年,我硕士毕业,留校任教,成了一个职业的读书人,教书人。自然,我仍然是书店的常客。 每到一个城市,放下行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书店。北京、上海、苏州、广州、南京、长沙,这些文化发达的城市,也是书店最多好书最多的城市,都有我的足迹。可能对于很多人,每到一个新地方,赏风景、享美食、买特产,对我来说,每个新的城市,都有一个或几个书店在等着我。逛书店、购新书,是我最大的乐趣之一。要知道,八九十年代是没有所谓项目化学术的时代,购书基本上是自费。每次出差,为点餐,为购生活用品,我可能在价格上一再踌躇,可是,只要看到心爱的书,都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慷慨解囊,毫不犹豫。每买到一本好书,我都会淘淘乐乐,兴奋良久。回到家,打开新书,闻着她的体香,令人沉醉,令人痴迷。 那是最美的营养大餐,那是最丰富的精神食粮。每一个书店,都是一座神圣的文化殿堂,那里,有大师的音容笑貌,有经典的流芳余韵,有思想的尊严,有思维的快乐。 如今,作为一个教书匠写书人,稿费虽然不多但购书绰绰有余。何况现在有科研经费,买书都可报销。网上购书便捷,挑好书,按“结算”键轻松又大方。但是,我依然怀念那些在书店里徜徉的日子。我的青春,我的理想,我的人文价值,我心之所想言之所寄,在书里,在书店里。 很小资,很情调,很享受 九十年代后半期我写字的笔变成了键盘上的按键。我主要的工作场地,不再是书桌,而是电脑桌。查阅文献的方式,不再是直接进图书馆和自己的书房,而是通过学校图书馆的网络系统,查找学术期刊。与此同时,我买书的主要方式,不再是实体书店而是网上购书。搜一个关键词,就能够跳出一大堆可选项,轻点鼠标勾选,三五天后,我所要的书,就有人送到我的楼下刷卡付款,拎书上楼,一切OK。 在我们以往的概念里,说起书店,一定是坐落在某一处的一个实实在在的装满了书籍的建筑。实体书店这个名词,与实体商店一样,是近几年兴起来的新词,它们的诞生,是时代巨迁的产物,带着几分悲情。 大约十年前,我所在的大学,准备修建一个超大图书馆,有高层领导说电脑时代用不着建那么大的图书馆。的确,随着互联网的全覆盖,一切信息,一切知识,都可以压缩在一个小小的金属硬盘里,唾手可得。网购模式,也已经成了大多数中国人的常用购物方式,相中了自己喜爱之物就能够得其所爱。购书也是!这样,用不着走进书店拎书回家,在电脑上就可搞定。我和很多人一样,现在大都使用的是网上购书的方式,简单,省事。实体书店与我们渐行渐远。 实体书店的萎缩,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一般分析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人类的阅读习惯发生了变化,另一个是现代人的购买途径发生了变化。移动互联网的高速发展,人们的阅读习惯从实体书往网络阅读转移。当当、卓越、京东、亚马逊、苏宁易购等书籍电商横空出世,改变了人们获取书籍的渠道和习惯。 2006年到2012年,实体书店风雨飘摇,全国各地不断曝出民营实体书店停业或倒闭的消息。杭州民营书店“光合作用”、上海“季风书店”、北京人文学术书店“风入松”……2008年上海那场为人瞩目的季风书店保卫战,当时最响亮的一句口号是上海“不能只有哈根达斯,而没有哈贝马斯”,豪迈中有无奈。仅2007年到2009年,中国民营书店就减少了10000家。2011年,全国民营实体书店更是集体跌入寒冬,不少行业佼佼者,都因经营困难不得不缩小规模,甚至面临关张窘境。据业内预计,2012年中国大陆图书零售市场将有接近50%的市场份额会被网络书店分食掉,网络书店的销售额会占领整个图书市场的半壁江山,与实体书店相抗衡。 武汉市的书店,我可以如数家珍,闭着眼睛都想得出他们的方位长相。曾经盛极一时的武胜路的书店,我多年没有光顾过了,现在似乎已经消失。江汉路的新华书店包括我曾经购买《鲁迅全集》的古籍书店,也不知所踪。武昌出版城的崇文书城,曾经号称是中南地区最大的书店之一,早被服装、电器等生活日用品销售商蚕食,缩小了地盘。鲁巷曾经有一个超大书店,现在的规模也变小了。曾经作为时尚步行街汉街文化名片的文华书店,也一度有关门之动议。武汉还有几个24小时开业的书店,每到夜半时分,也是门可罗雀。这都是这些年中国实体书店萎缩的一个缩影。那几年,实体书店是否会消亡常常是媒体焦点。 可喜的是,数年前已在公众舆论中被宣判死刑的实体书店这几年突然又活了过来。今年十一长假,我在广州待了三天,几乎成天泡在书店里,西西弗书店、方所书店、广州购书中心、北京路新华书店,都坐落在繁华地段,都挤满了看书购书的顾客。据说全国各地的实体书店都开始进驻那些抛出橄榄枝的商业地产,仅仅在上海,就有上海三联书店朱家角店、MUJI书店、言又几、西西弗、方所等书店相继落户,都是在寸土寸金的繁华商业地段。当当网首家实体书店开业,未来3年还将在全国布局1000家。国际互联网销售巨头亚马逊也已开始自己的实体书店运营项目。2015年11月,亚马逊便在美国西雅图开设了第一家线下书店。该公司还将在芝加哥、波特兰、圣迭戈和纽约各开一家实体书店。 2012年以后,实体书店慢慢缓过劲来了。虽然仍以图书为主打商品,但也增加了一些新的花样。它们大都扎根于闹市商厦,据说可为商场聚集人气,书店与商店互补以求双赢;书店的布局更为精巧时尚,以适应各类读者的喜好和查找的方便;还附设了文具、工艺品、咖啡厅、音乐、雅座、简餐,以满足购书之外的附带需求;还有书店有名人讲座、会员制等服务,以添加书店的文化品味和服务水准。这些做法此前也有书店做过,但近几年的实体书店确实是更尊重顾客体验和审美,从卖书向卖文化转型,更亲切更多元更洋气了。置身其间,雅致的布局、曼妙的音乐、咖啡的醇香,很小资、很情调、很享受。 2014年夏天,我在香港诚品书店待了一个下午。它占据了铜锣湾希慎广场3层(8-10楼),除了丰富的港台及外文书籍外,还有餐厅、茶室和创意家居产品出售,书店里有不少椅子供客人坐着看书,相当人性化。八楼包括主打书、新书区、书展区、生活时尚及儿童区等。九楼则有文学区、人文社科、艺术区及影音区,十楼则是杂志、旅游专区,同时有文具、天仁茗茶等6个台湾的本土品牌。这家香港目前最大的书店,也是我之所见最雅致最有品位的书店。 实体书店不可替代的特殊魅力 据最新调查显示:29.9%的受访者还会经常在实体书店买书,62.7%的受访者偶尔会买,7.4%的受访者不会再买。78.6%的受访者表示实体书店仍有存在的必要,9.2%的受访者直言没有,另有12.1%的受访者表示“说不好”。什么情况下人们还愿意在实体书店购书?60.6%的受访者为了享受书店的环境,50.7%的受访者买需常备的工具指导书,47.0%的受访者则去买非常值得珍藏的书籍,36.6%的受访者直言当价格与网上相差不大时,23.5%的受访者则在无电子书版的情况下购买。(《中国青年报》2016年10月1日4版) 数据是枯燥的,但也是有说服力的。传统书店和网上书店不是对立的,积极探索实体网络一体化,可以实现图书零售业的优势互补商业模式。据我的观察,在网络书店和电子书的狂轰滥炸之后,人们既感受到了电媒的好处,也理性认识到纸媒(包括纸质书和卖纸质书的实体书店)的不可替代、纸媒的特殊魅力。 魅力一:网购直奔主题,实购享受过程。 网上购书是一种有目的性的挑选,没有关键词,就没法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书通过页面提供的信息来进行挑选买书。在实体书店购书,如果是有特定的用途的话,如买指定教材、买《新华字典》,当然是直奔专柜,取书付款。但大多数人去书店,如同女士进商场,不一定是明确地买什么,而是逛,不经意地碰到了心爱之物,欢天喜地地买下。碰不到,逛逛本身也是享受。人们在很大的程度上不是带着一定要买什么书的心态进书店的,而是逛、是碰、是找、是挑,是一个与心爱之物不期而遇的过程。没有一个直接的目的,找到一本几本好书,那是一种意外之喜。到实体书店购书,是一个寻找的过程,过程就是文化,过程就是审美。 魅力二:网购有限制,实购可比照。 现在人大多数都在网上买书,网络购书的缺点开始显现。有人称之为“畅销书集中度问题”。网络上,屏幕对图书的展示空间有限,为了经济效应,商家总会把最畅销的几本书放在首页,或者大的出版社出钱打首页广告。读者翻页不会太多,看几页就过去了,翻来覆去总是这些畅销书。最终导致两极分化:畅销的越畅销,冷门的越冷门,阅读呈现单一化。网上购书通过屏幕右边的竖条上下滑动,图片缺乏连贯性,确实没有纸质书那么方便。真正的爱书人难以在网上淘到心仪的好书。网上买书,必须先知道名字,输入搜索。一些爱书人会抱怨:网上翻个三五页,都没找到自己想买的书,反而是在实体书店,书架上扫一眼,很多本都想看。同一类书可以拿无数本做切切实实的比较,从中挑出较好最好的书。网上书店虽然也有读者评价和打分,但自己喜欢什么书,只有自己翻看了一堆书才能辨别。读书的乐趣之一,就在于自己去发现和挑选适合自己的好书。这只有实体书店能实现。 魅力三:网购是单干,实购有交流。 网上购书就是一个人对着电脑显示屏有目的性地挑选某类书籍,而实体书店提供了一群读书人的直接间接的文化交流的可能性。新一代书店的兴起,除了承担书籍销售的功能外,更多的是一种休闲、休憩的场所。这种空间不像博物馆、图书馆那样封闭,而是一种开放式的公共领域。理想的状况是,任何人都可以在里面参加沙龙、讲座、看电影、讨论文化话题。图书市场的出版物实在太多,鱼龙混杂,那些真正的好书未必能跳出来。实体书店和读书会,正是起到荐书导航的作用。2006年寒假,武汉市新华书店举办“书香伴你度寒假”活动,约请我和《凤凰琴》作者刘醒龙在江汉路书店教中小学生读《凤凰琴》、教读书,气氛热烈,反响甚佳。2013年春天的一个夜晚,胡发云携新作《迷冬》,在文华书城汉街店举行签售暨座谈会。我和董宏猷、祖慰等八位学者及相关人士参与了座谈,参会读者甚多,提问踊跃。类似活动今天的实体书店踊跃举办,它起到的鼓励阅读提升素养的效果远比网络直接有效。 魅力四:电子书冷冰冰,纸质书有体香。 我家有一个四十平方的书房,为了多摆放书籍,每排书架都设计为错落的双层。我的十八平方的教授工作室和我主持的三十平方的湖北作家研究中心也有好几个大书架,都装得满满当当。我已经淘汰过很多书了,现在每购新书仍难以存放令我发愁。如果一直购买纸质书,收纳空间会成问题,会对购买造成限制。所以我特别欣赏电子阅读器发明者。一个电子阅读器可以收纳海量图书。网上阅读比纸质阅读更伤视力,电子阅读器也较好地解决了损害视力的问题。但电子书的最大优势不是方便阅读,而是方便携带。最有效的阅读还是纸质阅读。如同亲朋打带彩麻将,每一盘都有纸币飘来飘去,没有谁用微信支付、支付宝支付。后者是冷冰冰的数字变来变去,索然寡味,前者是实实在在的钱币进进出出,更刺激更有趣。一本书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有其独特的封面和纸芯,是个性化的,书香是它独特的体味。它比电子书更适合翻来覆去地品玩,如果是个人所购,还可以在书上写写画画、随意评点。读书就是与书对话,评点是高级的对话,是充实提升读者文化修养的重要方式。在这一方面的优势,电子书是不可相提并论的。纸质阅读的典雅、质感、仪式感仍然有电子阅读无法替代的魅力。所以说,纸质阅读是最体现读书功效的阅读。而这种阅读,往往是从实体书店挑书开始的。 人生的出发地和养料库 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主要是一个人的阅读史。一个民族的精神境界,取决于一个民族的阅读水平。在人类千年阅读史上,实体书店起了重要作用,而今,网上书店也在发挥很大作用。 随着摄影技术、电影技术、电视技术、数码摄像技术、电子网络技术的出现,使“世界成为图像”。从当下网上书店和实体书店的摆设布局也可以看出:当今阅读的四大倾向:重电媒轻纸媒、重实用轻人文、重流行轻经典、重图本轻字书。显示出无长度(不关心历史)、无厚度(不读经典)、无高度(不关心现实社会宏大问题)的弊端。现在的书店,无论网上首页还是实体的显要处,零售书店,人文类图书,占的位置越来越小、越来越偏,教材、应试、化妆美容、装修、会计等实用类图书,和有百害的成功学、励志学、人际学图书大行其道,反映了中国人普遍的阅读趣味,与当下这个唱歌的比说话讲道理的人挣钱,写字的比写文章的人实惠的浅薄风尚相呼应。这是事关民族素养的大问题,当引起书店从业者的高度重视。我一直认为读书多不如读得精,买书也一样。买一大堆垃圾书会脑残会弱智,不如去打球跑步流汗。引导正确的阅读、高雅的阅读、经典的阅读,关注人文,推荐经典,甄别时尚,真爱读书,是书店的神圣职责。 读书是一种复杂的脑力活动,缺乏阅读必然导致思考能力和分析能力的低下,缺乏经典阅读必然平庸。读万卷书更要读百部经典,行万里路是为了敢闯新路,识万个人尤要拜见真大师。读书帮助人们超越动物性生存,更人性化地活着。 人生是没有地图的旅行,好书帮助人选择自己喜爱的航程,自己给自己的生命赋予意义。因此书店也可以看作是人生的出发地和养料库。与心爱的人携手进书店买心爱的书读心爱的书,此乃至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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