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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实性的本质——词汇语义还是修辞语用(4)


    四、传信:信息的来源与可靠性
    缺省逻辑不能回答的一点是:什么时候是缺省的,什么时候又不再是缺省的?要回答这一点,需参考“传信”(evidentiality,也译为“实据”)范畴的研究:任何认识都有一个来源问题,而信息来源往往决定着信息的可靠程度:(引自Chafe 1986)
    知识来源 知识模式 可靠程度 知识匹配
    模糊不可知→信念
    证据 →归纳 知 →言语手段
    语言 →传闻 识 →预期
    假设 →演绎
    1)在上述序列中,最可靠的是言者自身的“信念”,它是最不能自我否定的信息。不少研究者都指出,凡是表达说话者的主观认识、态度、评价和言语活动类型的词语一般不可否定(参见张谊生2000),陈振宇(2010:214)曾从认识论的角度对“主/客观性”的概念进行了修正,认为“当语言表达的认识在客观世界中可以直接感知,更重要的是,当它的判定与说话人无关,依据的是说话人以外的标准,说话人不能随意否认或更改它时,该语言表达就是客观的”,而“当语言表达的认识在客观世界中不能直接感知,更重要的是,当它的判定与说话人紧密相关,依据的是说话人自己的标准,说话人可以相当随意地来更改它时,该语言表达的就是主观的”。李红叶、陈振宇(2015)进一步提出基于“焦点”的主观性定义,即在一个副词的真实用例中,如果倾向于以其主观的认识内容为焦点,就不能自我否定。上述要点归结起来就是:当有关知识是说话者S基于自身而相信的信息时,不能自我否定,只能是缺省的,“我所相信者必为真”。例如我们作为正常人,根本不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相信蜗牛速度超过光速,那么我们当然不能把它们作为缺省的前提而说“李四知道太阳从西边出来”“爱因斯坦知道/不知道蜗牛速度超过光速”。
    另外,“自我否定”,特指在说出一个信息的同时由说话者自己对该信息进行否定;对别人或自己先前的主观认识是完全可以否定的,只不过这不是“自我否定”。
    2)与信念不同,所有基于证据、基于他人言语的“归纳、传闻”都具有两面性:当它们的来源未被提及时,说话者默认它们适用于缺省推理,因而其真值是不能否定的,为什么不能说“李四不知道自己没考上,因为他实际上考上了”,就是因为在前句中,“李四没考上”对说话者来说是缺省的,故说话者自己不能去否定它。再如:
    (9)甲:我知道李四喜欢小玉。
    乙:*你不知道!因为实际上李四不喜欢小王。
    甲:你知道李四喜欢小玉吗?
    乙:*我不知道,实际上李四不喜欢小王。
    根本的原因是:一旦乙说“知道”或“不知道”,乙就已经有了相应的知识,而一个说话者一般是很难否定自己的知识,这正是“知道”类动词叙实性很强的原因。
    不过,当“归纳、传闻”的来源成为语境中的显性成分时,说话者不再默认它们,它们的可靠程度随之降低,可以对它们进行质疑与否定。这又包括直接信源和间接信源。
    “直接信源”,主要指视觉、听觉等感官的,或由亲身经历所记忆的直接的信息来源(另参看李佳樑2008:18),它最为缺省,一般不能进行质疑,如不能说“我不知道我现在正在说话”。但直接信源并非信念,因此在特殊情况下偶尔有被质疑与否定的例子,如说话者怀疑自己的感觉或记忆时,比如一个同性恋者在人生的某个阶段突然怀疑自己:
    (10)我怎么知道我是男人呢?是从小由父母亲人教给我的,是上厕所的经历告诉我的……也许我其实是个披着男人外皮的女人?
    “间接信源”可来自于自我的推理,也可来自于他人的言语,还有更为复杂的综合性的来源,如书本知识,或者科学归纳分析的结果等等。最大的特点是说话者可以自由地挑战它们,否定它们的合理性或真实性。
    在庄子与惠施之辩中,“庄子知道鱼的快乐”这一命题是惠施从庄子的话中得到的,即来自于对他人言语的间接认识。它对庄子而言,也许是直接的体验,是人与鱼的移情;但对惠施而言,作为间接来源信息,质疑既是合法的,也是必要的。惠施的问题其实揭示了信息来源对认识论的极端重要性。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句子“汝安知鱼之乐”就不再具有叙实性。凡来自他人的信息都属于“人际互动”(interaction)范畴。
    如果要进行推理,则对认识者来说,需要存在一个可能世界,称为“参照世界”,作为推理的依据或基础,一般而言它是确定的,但有时也会出现问题。如“我不知道怎么开车”一般是指没有开车的知识(或技能),但有的时候,主体有知识,可是他没有一个可靠的标准世界来检验这些知识,因此他既不能说他“不知道”(因为他有知识),也无法说他“知道”(因为没有确定的参照标准来判断这些认识的正确性)。例如他曾经开过车,后来很久没开了,他记得一些要领,但不能断定这些是不是对的。这一困惑正体现在“我不知道我是否知道怎么开车”一句中。
    “间接信源”的一个重要性质是多样性:信息可以有不止一个来源,包括不同的参照世界,如果它们的可靠性不相上下,就都可以成为认识。如有两个不同的经济学流派的教科书,在它们各自的世界中,两个相反的命题都各自有效,因此说话者可以同时说两个“知道”句,而它们都是对的,并不相互矛盾:
    (11)我知道“市场是万能的”,我也知道“市场不是万能的”,究竟如何,我们还得继续研究。
    在一个《圣经·新约》的世界里,神是爱世人,而不是惩罚世人的,因此可以说“我知道神爱世人”;在一个现代无神论的世界中,上帝是不存在的,因此我也可以说“但我更知道上帝是不存在的”。两个命题的真假程度可以相同,于是我可以说两个“我知道”而不相互矛盾;也可以形成大小梯度,所以可以用“更”。不同来源的可靠性梯度差异会导致对XP的隐性否定,如:
    (12)我们有的同志就知道“市场是万能的”,市场哪里是万能的?!
    说话者与“有的同志”都有“市场是万能的”这一认识,也许是某本教科书中学来的。但“就”(“只”义副词)却是个隐性否定词,因为“只知道”意味着还应该知道其他来源信息(如实践中发现市场机制的局限性)。说话者承认这两种认识都有知识属性,但由于“只”是“主观小量”,所以在可靠等级上,说话者是把“市场是万能的”放在更低的位置上的。
    对不同的人来说,不同信源会导致不同的知识:小明看的是《西游记》,其中猪八戒用钉耙,故“小明知道猪八戒用钉耙”,小燕看的是《西游外传》,故“小燕所知道的却是猪八戒不用钉耙”。
    3)基于假设的“演绎”,天生就不具有缺省性,最需要标记,也就最可能被置于怀疑之中,所以很难被说话者当成默认的知识,不会用于“知道”类句子:
    (13)我知道/不知道明天下雨。——*我知道/不知道如果明天下雨。
    李四知道/不知道没考上。——*李四知道/不知道要是没考上。
    请注意,外部假设(条件句)可以将信息的来源凸显,从而破坏其真实性,叙实性就不能实现⑤,因此也就不再受叙实性的限制,不少原本不能说的话就可以说了。如:
    (14)如果我不知道我现在正在说话,则我会语无伦次。
    甲:你知道李四喜欢小玉吗?乙:如果我(都)不知道李四喜欢小玉,那么实际上李四肯定是不喜欢小王的。
    (要是)爱因斯坦知道蜗牛速度超过光速才怪呢!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