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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韵文中阴入相混现象之考察(5)


    
    4 阴入相混原因之分析
    入声韵尾何时完全消失,这是汉语语音史一个最富争议的话题。大致有唐五代说、宋代说和明清以后说,兹举有代表性说法。
    1)唐五代说。罗常培(1933:148)指出:“入声的-p,-t,-k三种收声藏音写作-b,-r(或d),-g,除去《金刚经》的‘释
    但邵荣芬(1997)却认为,汉藏对音中的-b、-r、-g就是-p,-t,-k,而阴声韵与入声韵相通的原因是“由于-p,-t,-k在高元音i,u的后面不太显著”,而且“直到十四世纪,周德清都还说‘呼吸言语还有入声之别’,入声韵尾在北方话里的消失恐怕不能早到十世纪。”
    2)宋代说。根据西夏译经的对音资料,孙伯君(2007)认为十二世纪入声韵的塞音韵尾就完全消失了。许宝华(1984:441)认为:“到了宋代,从骨勒茂才的《番汉合时掌中珠》对西夏文的汉字注音来看,入声字基本上自成一类,这说明当时的入声调类还是存在的。但是已出现不少阴声和入声同注一个音的例子。”“这个现象说明,当时的西北方音中,塞音韵尾肯定已不再存在了。”并根据藏文注音的情况推断“西北的方音到十二世纪末塞音韵尾已经完全失落,至多只剩下一个喉塞韵尾-
    3)明清以后说。李新魁(1983:122—123)里用大量材料证明14世纪依然存在喉塞音,并认为“在元代以后,一直到明清时代,北方话的入声并没有真正消失。”
    至于入声消失的过程,王力(1980:134)认为,入声的消失可能先经过合流的过程,-p尾、-k尾、-t尾一律变成-
    其实,以前的研究者不外乎将自己所研究的材料当作当时所有语音的代表,即无论是唐五代的汉藏对音、西夏与汉语对音,还是《中原音韵》。一般研究者认为,其所研究资料反映的就是当时汉语的全部面貌。唐五代的汉藏对音出现的现象就是唐五代时期汉语语音的面貌,夏汉对音反映的就是十二世纪左右汉语语音实际,等等。他们往往忽略语音发展的一个事实,汉语至少在秦汉时期就有了方言的分歧,甚至可能在其发生阶段即有之。而且各种方言发展是不平衡的。相对而言,北方方言音节结构数、声调数、音节的数量显然要少于南方方言,北方方言变化大于南方方言(桥本万太郎2008:77—89)。所以,罗常培先生提出,敦煌发现一些资料反映的只是唐五代西北方音(现代有学者称作“河西方言”)现象,与当时以《切韵》为代表汉语的文学语言系统迥异,也不能反映唐五代其他地区如吴语等南方方言的音韵特征。
    这些敦煌世俗材料押韵和异文别字中阴入混押所占比例虽然不大,“例外有时能以孤单或少数透漏出历史的实在”(魏建功1996:86),它恰恰反映了唐五代西北或河西地区方音的实际。同时代材料也表现出相似的特点。所以,“入声韵尾丧失时代提前,在敦煌歌辞和变文中均有表现”(龙晦1983),是符合语言事实的。唐五代时期西北或河西地区方音中,入声韵尾已经出现了消失的迹象。
    入声舒化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逐渐演变的。“就北方话区域来讲,入声的消亡大约开始于晚唐,完成于宋末”(黄艾榕、张盛如1999)。从敦煌曲子词、变文阴入混押与一些异文别字中的阴入相混等可以看出,入声韵在晚唐五代可能只是开始消亡,即个别入声字的收尾开始脱落。毕竟,曲子词等用韵中还保存着一套完整的入声韵体系(仍有六个入声韵部)。即便到了宋词中,德质部、屋曲部、月帖部和觉铎部也只是偶有分别与阴声韵的支微、鱼模、麻邪、歌梭、侯尤、豪宵以及台灰各部互叶,这种“阴入通叶”恰可以追溯到敦煌曲子词(鲁国尧1986)。敦煌变文情形与曲子词相似。入声字同平、上、去声字合押仍不多见。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敦煌的诗歌中竟无一例入声押入阴声韵或者阴声字押入入声韵的。
    阴入混押(或称“阴入通叶”)出现只是在非常通俗的文体,如曲子词和变文中,且出现比例非常小。这表明只是在当时当地口语中,入声开始有了消变的迹象,而在其他标准语中如近体诗代表的书面标准语,以及绝大多数曲子词或变文押韵所依据的西北地区通语音系中,入声尾还是存在的。在敦煌世俗材料中,入声韵尾的变化也还只是个别出现,并未普遍化。
    注释:
    ①中古音的音值依据《切韵音系》(李荣,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年版,第150—151页)的构拟。
    ②此处我们举平声以赅上、去声。
    ③“固施妙”,任校作“周旋少”。今依原文。
    ④夏承焘(1997:38—39)认为,唐人曲子词《渔歌子》中“悄”、“寞”、“祷”、“少”、“妙”、“渺”、“咬”、“笑”为韵。还列举有《喜秋天》亦有“触”、“促”、“菊”、“足”(皆是入声)与“土”(上声)为韵。龙晦(1983:1828)认为“寞”字入韵,“或许因为韵母是-auk,而u、k都发音在口腔的后部,u为后元音,k为舌根破裂音,在发双折音au时容易使-k尾失落。”
    ⑤《全敦煌诗》第2编第12册(5205—5211)(张锡厚主编,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年版)“曲词”收入此词,有详细校勘。
    ⑥末句“早晚离尘土”,“土”任半塘认为语义、音韵皆不合,当作“俗”(任半塘2006:298)。
    ⑦“衰”有脂韵“所追切”和支韵“楚危切”、“所危切”,义作“小;灭;微”。义与此词能合。唐人以“草衰”入诗,“衰”为韵,基本为脂或支韵。另有“衰”常为“蓑”俗体,且“蓑”字灰韵音“仓回切”,义作“草木叶垂貌”,与此词意义亦合。唐人贺知章《回乡偶书》之一“少小离家老大回(灰),乡音无改鬓毛衰(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咍)。”此“衰”当为灰韵,咍灰合韵。“衰”本文取灰韵。
    ⑧四相是指一期生命之四种样相:生、住、异、灭。生相即由无到有;住相即成长的形状;异相即衰老变坏;灭相即灭亡。四相喻“迁流不息,此灭彼生,此生彼灭”。此处当是“住灭”,非“灭住”。“灭住”亦是佛语,是指修行的人习禅时,不会因为外在的原因,起贪、爱等杂念。应当及时省悟,清除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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