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网-语言文学网-读书-中国古典文学、文学评论、书评、读后感、世界名著、读书笔记、名言、文摘-新都网移动版

首页 > 学术理论 > 语言学 > 词汇学 >

词义的动态范畴化在语言不同维度上的实现


    摘    要:词义动态范畴化是指在隐喻、转喻、基体/侧显等工作机制的作用下,在词汇意义层、句子意义层及语篇意义层上,词义范畴的即时生成或历时演变。本文从认知语言学的“动态范畴化”视角,分析词义动态范畴化在语言不同维度上的实现,以期对词义的衍化问题做出合理阐释。研究发现:在词汇意义层,词义的动态范畴化主要体现在词义特征的动态范畴化和词义关系的动态范畴化;在句子意义层,词义的动态范畴化主要体现在语法词项的动态范畴化和结构关系词的动态范畴化;在语篇意义层,词义的动态范畴化主要体现在词语评价意义的动态范畴化。
    关键词:动态范畴化;词义;词汇意义层;句子意义层;语篇意义层
    基金: 重庆市社科规划年度项目“认知语言学视域下的词义动态范畴化研究”(2018BS33);西南政法大学重点研究项目“流行语语义动态范畴化的模因论研究”(2018XZZD-14)的阶段性成果。
    1. 引言
    在认知语义学中,对词义研究最基本和最基础的理论即是范畴化理论。范畴的动态性一直以来都备受学者们的关注。Hopper&Thompson(1984)最早关注到范畴属性的动态性,在阐释范畴的动态性时,他们提出了“去范畴化”(decategorization)的概念。后来,国内外的一些学者开始了对范畴动态属性的研究。Geeraerts(1997:114)关注了范畴原型的转变,Croft&Cruse(2004)探讨了范畴边界的即时生成,刘正光、刘润清(2003,2005)对“去范畴化”进行了系统研究,卫乃兴(2009)用“非词语化”阐释了词义范畴的动态发展,文旭、曾容(2018)和曾容、文旭(2019)正式提出“动态范畴化”理论,并用其分析了词汇化与语法化的关系及流行语的动态范畴化。学者们在研究中注意到词义变化大都与词义范畴的动态发展有关,但鲜有学者系统描述过词义动态范畴化理论,且这些研究仅停留在词类的词义特征层次,少有关注句子和篇章。因此,对词义“动态范畴化”的定义及其在语言不同维度上表现的研究有待进一步展开。词义范畴的动态范畴化涉及从语素到篇章,包含词义、句义及语篇意义的动态发展(Zeng&Wen 2018)。本文选取“语料库在线”中的语例,从语言的三个维度——词汇意义层、句子意义层、语篇意义层——来分析词义动态范畴化的实现,并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语义范畴动态发展现象做出统一连贯的描述,以期完善词义的“动态范畴化”理论,并从该角度对词义的衍化问题做出合理阐释。在词语层面,词义动态范畴化的主要研究对象为词类中兼具词汇意义和语法意义的实词,例如名词、动词等实词的意义及该类词的词义关系;在句子层面,则为能够突出标识句子整体意义和语气的关系连词及语法词项;在语篇层面,语篇中承载完整意义(事件+评价)的符号序列即为语篇意义的分析单位(殷祯岑2017),因此在该层面我们主要关注词语评价意义的动态范畴化。
    2. 词义动态范畴化在词汇意义层上的实现
    语义的动态范畴化现象在词汇意义层主要体现在词义特征的动态范畴化及词义关系的动态范畴化。
    2.1 词义特征的动态范畴化
    Hopper&Thompson(1984)指出,一个词语的地位在其语义范畴中绝非是固定的。词义特征的动态范畴化是指词语意义范畴内的义项属性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动态发展的。在词汇意义层中,最容易引起我们注意的就是实词的词义特征动态范畴化。以名词和动词为例,名词从其词义上的相关属性来看,指的是一个可识别的、持久的事物;而动词指的是一个特定的动态事件,可根据上下文的变化而变化。如:
    (1)a.We trapped a bear in the forest.
    b.Bear-trapping used to be a popular sport.
    在例(1a)中,trap和bear都是其各自范畴内的典型成员。作为典型成员,trap和bear都分别充分拥有动词和名词的词义特征。动词一般有时态、语体、极性、语气及语态特征。作为典型动词,trap在句中为过去时、简单体,有“极性”特征(表肯定)、“语气”特征(陈述语气)、“语态”特征(主动态)。同样,作为典型名词的bear也充分拥有名词的词义特征:可以单数或复数形式出现,前面可以加非限定词a,并且还可用形容词,如black或strong等修饰。
    在例(1b)中,随着句法的变化,trap和bear的词义特征也发生了变化。这里的bear不再指一个独立的、具体的事物,trap也不指一个单独的、可识别的事件。在该句中,trap和bear原本的词义范畴特征已脱落,最明显的体现即是作为动词的trap失去了屈折变化,而作为名词的bear前面也不可以加修饰词。没有了单数与复数、肯定式与否定式、过去时与现在时、主动态与被动态等的变化,名词与动词词义范畴之间的对立便中立化了。
    名词的词义特征还有可能受与之结合的词素的影响,产生词义特征的动态范畴化。Hopper&Thompson(1980:256-258)指出,如果动词与名词结合,且该名词不具有指称意义,那么它们一般表达的是正在进行的活动。该名词在这个活动中,词义发生泛化,不再表示实体,如:
    (2)a.进门看颜色,打狗看主人。
    b.*进门看颜色,打大狗看主人。
    c.*进门看颜色,打花狗看主人。(刘正光2006:143)
    “狗”本是指具体的动物,可以被形容词修饰,是具有指称意义的名词。但在(2a)中,当表示非指称意义的名词“狗”与动词“打”相结合,词义便由具体转变为类别,词义泛化。此时(2b)和(2c)都不可接受,因为在“动词+名词”的结构中,词义泛化后的“狗”不能再受形容词修饰。
    2.2 词义关系的动态范畴化
    词义关系的动态范畴化是动态范畴化理论在词义层次的体现之一。如图1所示,词义关系范畴为上位范畴,其下位范畴包含甚多,本文将重点关注较常见的同义关系和反义关系的动态范畴化。
    
    图1.词义关系范畴
    2.2.1 同义关系的动态范畴化
    同义关系范畴的建立与我们的认知相关,其范畴原型为典型同义关系词,其边界具有开放性和模糊性。典型同义关系是范畴中较为稳定的家族成员,这种同义关系一般不受语境影响,只有语体或感情色彩的区别,例如“女儿、闺女、千金、令媛”这几个词,无论有无语境的加入,其同义关系都基本成立。
    还有一部分词的关系,我们称其为“即时同义”。随着语境的变化,它们的词义关系一直处于动态发展中,在有些语境中可成为动态同义词,但在另一些语境中可能毫不相关。这些词语的存在让同义词范畴的边界一直处于开放、不稳定的状态。例如,heavy和sad似乎属于完全不相关的两个词义范畴,但其同义关系却可通过语境动态地即时建构。如在heavy news和sad news中,这两个词之所以能够成为同义关系的家族成员,是因为人们在感到悲伤和难过的时候,心中会有重压感和下沉感。通过隐喻的作用,heavy可从物质领域的“重”映射为心理领域的“重”,即“使人们的心下沉”,由此引申出与sad相同的“难过”之义。由于语境的不同,词语所表达的意象图式和语义属性也可能随之即时建构,因此词语的关系也处于动态发展中,原本互不相关的词也可进入同义关系范畴。意象图式层次或词义特征层次是否一致是判定两个词是否归属同义关系范畴的重要标准。
    另外,随着语境的变化,通过转喻、隐喻和婉曲等手段,一些原本毫不相关的词也可能成为同义词。这时候,同义范畴的边界扩大,家族成员增加。这些临时同义的词经反复使用后,一部分会固定下来,成为同义范畴的固定成员,我们称其关系为“固化同义”。如:
    (3)圆规一面愤愤的回转身,一面絮絮的说,慢慢向外走。(鲁迅《故乡》)
    在(3)中,鲁迅先生运用转喻,让“圆规”与瘦弱的“杨二嫂”产生了临时同义。但是,绝大部分由转喻产生的同义词对语境的要求极高,它们都只是临时进入同义关系范畴,很难成为其固定的家族成员。随着语境的变化,这种同义关系便不复存在。只有极少部分由转喻产生的同义词固化为范畴成员,如:蓝领-工人、白领-职员,等等。但隐喻机制产生的同义词则较多,如:鹰犬-帮凶、桎梏-枷锁、心腹-亲信、推敲-斟酌、心地-心肠、心血-血汗,等等。另外,同义关系还可由婉曲生成。例如,人们在表达最忌讳的“死”义时,就使用婉曲创造了大量的同义词:永别、永眠、长眠、就木、故去、舍身、献身、就义,等等。该类词一经产生,易于被人们接受并再次使用。
    这类词义关系所依赖的语境大都具有临时性和短暂性。但是,这种临时语境在某些条件下,例如,得到权威的认可,形成了书面语而被众人阅读,或经过网络媒体等传播,有可能逐渐成为静态系统。这一现象正是词义动态发展的体现,是言语转化为语言的历程。
    2.2.2 反义关系的动态范畴化
    反义关系常被理解成一种静态的、固定的对立、相反或互补关系。作为关系范畴的基本层次范畴,反义关系范畴也呈动态范畴化趋势,这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首先,反义关系范畴的家族成员并非固定的。词语间可能因为语境的作用即时建构反义关系;也有可能因为语境的作用,反义关系消失,甚至成为同义关系范畴成员。如:
    (4)我三岁上就失去了母亲,他既是我的爸爸,也是我的妈妈。(路遥《平凡的世界》)
    “爸爸-妈妈”在“家庭”范畴内是一对互补反义词。在(4)中,“爸爸-妈妈”却是一对近义词,意为“养育我长大的人”。在语境的作用下,原本呈反义关系的两个词脱离了反义关系范畴,进入了同义关系范畴。
    其次,反义关系范畴下属的三个下位层次范畴也并非固定不变,而是动态发展的。Croft&Cruse(2004:166)认为,就词语而言,反义关系包含三类次范畴:互补反义词(complementaries)、层级反义词(antonyms)及方向反义词(reversives)。这三种反义关系范畴都属于词义关系的下位层次范畴。但这些范畴间的界限不是清晰的,而是模糊的,范畴成员可能在范畴间相互跨越。如:
    (5)A:Is John dead?B:No,he’s very much alive.
    (6)A:You look half-dead.B:I feel three-quarters alive.
    (同上:168)
    Dead和alive本是互补反义词,中间没有层级性。但在例(5)中,dead呈现绝对性,而alive呈现层级性,表示“生机勃勃”之义。因此,dead和alive开始部分脱离互补反义关系的范畴。互补反义范畴与层级反义范畴间的界限并不清晰。在例(6)中,half-dead和three-quarters alive则显示,dead和alive均呈现层级性,它们已脱离互补反义关系范畴,进入层级反义关系范畴。
    由此可见,在反义关系范畴化的过程中,反义词组间的关系是呈动态发展的,反义关系范畴的家族成员并非固定的。另外,互补反义范畴与层级反义范畴间的界限并非那么的清晰,不存在绝对的层级反义关系或互补反义关系。很多反义关系范畴都可以动态地、即时地建构。
    3. 词义动态范畴化在句子意义层的实现
    司联合(2007:12)认为:“句子意义主要取决于该句子的结构意义和构成该句子的各个词的词汇意义,因此句子意义是结构意义和词汇意义的复合函数,即句子意义=f(结构意义)+g(词汇意义)”。句子中的词汇主要由普通词汇和语法词汇构成,词义动态范畴化在句子意义层主要体现在语法词项和结构关系词上。
    3.1 句子中语法词项的动态范畴化
    句子中语法词项包括典型的小词类、助词和情态动词等。这里我们以情态动词为例进行分析。Halliday(1994:287)的系统功能语法将情态动词的意义划分为四个范畴:可能性情态动词范畴(possible、probable、certain)、通常性情态动词范畴(sometimes、usually、always)、道义型情态动词范畴(allowed、supposed、required)和倾向性情态动词范畴(willing、keen、determined)。这四个范畴之间的界限是否清晰,范畴的家族成员是否固定不变呢?请看(7):
    (7)You must come here by ten.(Mom said so).
    在例(7)中,是因为妈妈的“命令”这一力量的驱使,让听话人不得不去做这件事情。因此,在句子意义中,情态动词must所表现的情态属于道义型情态范畴。这里must的力量指的是现实的、社会物质世界中的力量。再如:
    (8)You must have been home last night.
    例(8)中的must不再局限于道义型情态范畴,而是表达“(因为某个可信的证据使我相信)你昨天晚上一定在家”。这里must的力量来源成为了认知域中有驱动力量的命题,而并非来源于现实的力量。因此,这里的must是对可能性进行猜测,所表现的情态意义已脱离了道义型情态范畴,进入了可能性情态范畴。句子情态的改变,会带来语气的相应改变。Lyons(1977:327)指出:“‘情态’、‘语气’等概念之间有明显的认知上的联系。在所有具有语气和情态范畴的自然语言中,这两者都是相互依赖的”。例(7)-(8)中must的动态范畴化,使整个句子的语气从表命令的祈使语气变为表推测的陈述语气。
    3.2 句子中结构关系词的词义动态范畴化
    句子结构关系即指句子结构中各成分或小句之间的不同关系。其关系范畴主要包括并列、承接、递进、选择、转折、假设、因果、条件、解说和目的等。句子结构类型主要由一些关系连词来标示,随着这些标示连词意义的变化,句子类型的范畴也处于动态发展中。
    3.2.1 表并列、承接、递进、选择关系词的词义动态范畴化
    并列关系范畴的家族成员并非固定不变的,其边界也不清晰。有的家族成员可能发生范畴内的渐变,甚至去范畴化,衍生出承接关系、递进关系或选择关系范畴。句子并列关系的动态范畴化主要由关系词的词义动态范畴化实现。
    从起源上看,并列是最原始和最基本的语义关系类型,承接、递进和选择是随着人类认知能力的提高,在并列结构中动态发展起来的,是对世界有序化认知的结果。并列关系体现了人类认知中最重要的概念之一,即空间概念。典型的并列结构主要强调空间上的并存,常见的表示并列的连词有“一面……一面……、一边……一边……、一头……一头……、一行……一行……”等,都源于复现的空间成分,表示不同空间位置里“相对且并存”的不同状态。例如:
    (9)a.又曰:“心如界方,一面青,一面赤,一面白,一面黑。”(朱熹《朱子语类》)
    b.却因人舟未便,一面收拾起身,一面寻觅便人,先寄封平安家信到京中去。
    (宋话本《错斩崔宁》)
    从例(9)可以看出,“一面……一面……”原指空间位置里“相对且并存”的不同状态。后来通过隐喻,该词从空间映射至时间范畴,语义逐渐发生泛化,指两个动作“同时”发生。
    表并列关系的连词范畴中,有一些不够典型的词,如“而、以”等,在并列用法基础上,当其连接对象之间的时间关系比较明显时,就逐渐脱离了并列关系的范畴,衍生出承接功能范畴,以“而”为例:
    (10)a.马祖便察机,笑而曰“汝师石头么”?(静、筠二禅僧《祖堂集》)
    b.岂有父母骨肉未寒,合家弃而避去之理?(李绿园《歧路灯》)
    在(10a)中,“而”表示并列,但在(10b)中,时间的先后关系比较明显,以“而”连接的小句间不再是并列关系,而是产生了时间上的承接关系。“而”和“以”等词在脱离了并列关系范畴后,成了典型的表承接关系的连词,后来还发展为表递进或原因的连词。典型的承接关系体现的是时间的先后,因此它体现了人类认知中另一个重要概念——时间概念。
    递进关系是并列关系在量范畴基础上的有序化。我们可把递进关系解释为“梯度并列”,它包括数量的增加、减少或蕴含。作为标识和强调前后成分变化趋势的一种正式标记,较常见的递进连词有“而、且、并、兼”等。以“且”为例:
    (11)a.且暗且聋,无以相通。(《春秋·榖梁传》)
    b.侍者曰:“公姣且丽”。(吕不韦《吕氏春秋》)
    上古时代的“且”为并列连词,多连接形容词性成分,因此其量较为平衡。后来,其连接对象扩展到了分句或句子,形式较之前复杂且不对称,开始涉及量的增减或蕴含。例如:
    (12)a.大娘已寡,乃遣少子归,且嘱从兄务业,勿得复来。(蒲松龄《聊斋志异》)
    b.卫官利其赂,且可以冒饷也,因而纵之。(《明史》)
    相对于形容词,谓词性成分在范围、程度等“量”的范畴上更容易形成梯度,并列连词因此在这个语境中发生了转类,其标示的句型结构也逐渐脱离并列关系范畴,进入了递进关系范畴。
    由上可见,并列关系范畴是承接、递进等关系范畴的根源范畴。并列关系范畴突显空间上的共现,由于隐喻的作用,空间关系可映射为时间关系,首先表现为时间上的并列。接着,并列关系的范畴成员开始突显时间上的先后,这时以并列连词为标示的句子开始脱离原关系范畴,进入承接关系范畴,因此我们可将承接关系称为“历时式并列”;由于认知突显的作用,当原本对等的并列成分一方得到突显,打破平衡,出现“量”的梯度时,以并列连词为标示的句子开始进入递进关系范畴,因此我们可将递进关系称为“梯度式并列”;同样在认知突显的作用下,原本对等并列成分中的“对等存现”不再成立,“择取”关系得到突显时,以并列连词为标示的句子开始脱离原关系范畴,进入选择关系范畴,我们可将选择关系称为“择取式并列”。因此,由于关系词的词义动态范畴化,并列、承接、递进、选择这四种结构关系范畴的成员并不稳定,范畴间的界限也不清晰。并列关系范畴的部分典型成员可能发生边缘化,成为范畴边缘成员,边缘成员继而可能去范畴化为承接、递进、选择关系范畴成员。
    3.2.2 表因果、假设和目的关系词的词义动态范畴化
    因果、假设和目的关系范畴内的成员也不是固定不变的,由于关系词的词义动态范畴化,句子间的因果、假设和目的关系也一直处于动态发展状态。比如:
    (13)a.John came back because he loved her.
    b.John loved her because he came back.
    从表面上看,以上例句都由because引导,应该都属于因果关系范畴的句子。但事实上,只有(13a)是典型的表因果关系的句子。因为he loved her的确是John came back的直接原因。但在(13b)中,he came back事实上并非John loved her的原因,而是由“约翰回来”这个事实推导出“约翰爱她”这个可能性,表达说话人的一种猜测。因此,这两个小句的关系已非典型的因果关系范畴的家族成员,而部分进入了假设关系范畴。从上例可见,句子关系的下属范畴之间并没有很清晰的界限,各关系范畴的家族成员处于动态发展中,即使是典型的范畴成员也可能边缘化,甚至有可能去范畴化为其他关系范畴成员。
    4. 语篇意义层
    语篇是超越句子层面的语义单位(Schiffrin 1988:253),是语言使用事件。王克非、秦洪武(2017:49)认为:“语言变化在言语使用中出现,也在语言使用中完成”。因此,词义的动态范畴化也同样会在语篇层次体现。语法和词汇是实现语篇意义的两种手段(马伟林2014)。
    以Halliday为代表的系统功能语言学主要从语法的角度分析语篇的意义,Martin的语篇语义学则主要从词汇意义的角度来分析语篇意义。但这里的词汇意义并不仅仅局限于我们在前面谈到的词汇的意义特征、词义的泛化或去范畴化等。语篇语义学还更关注从词汇层次分析语篇的评价意义。Halliday指出:“语言的人际功能承载着很重的语义负荷,它的词汇语法手段是语气和相关的情态种类、加重表达和其他评价性的手段,它们是在整个篇章中如同韵律特征一样实现的”(转引自李战子2000:8)。胡壮麟(2009:3)指出,“评价系统重点是放在词汇层”。房红梅(2014:303)认为:“评价理论把人际系统研究从小句层拓展到语篇层;从语法层拓展到语义层;从注重交换互动拓展到注重立场互动;把话语基调划分到更细的变量”。
    语篇往往包含作者或说话人对事件的主观解释,表达了自身的立场和态度,且向读者传达着自己的价值观。作者或说话人或直接表达或使用多种语言策略,使读者或听者无形中接受他们的立场、态度甚至价值观。评价手段作为语篇和语言的一种重要功能,已成为语言学家关注的焦点。形容词、副词、动词和名词都可用以表达作者的主观意图。词的评价意义不是固定的,同一个词可在不同的文本中表达不同的评价意义,不同的词语在特定的语篇中也可表达相同的评价意义。词汇的评价意义范畴下主要包括三个基本层次范畴:肯定意义范畴、否定意义范畴及中性意义范畴。由于语境的作用,这三个范畴是开放的,边界是不清晰的,范畴成员也并非固定不变的。我们从节选自报刊新闻语篇中的语例来看“传统”这一词语的语篇意义:
    (14)a.他们对纯居民户着重进行社会公德、传统美德教育。(《河北日报》,1991-12-6)
    b.同时,我们遇到的困境既是历史包括长期传统社会留下的。(《天津日报》,1990-2-14)
    c.七汲西村在历史上就有屠宰猪、牛、羊的传统。(《河北日报》,1984-1-28)
    在例(14a)中,“美德”是我们引以为傲的东西,因此这里的“传统”表达的是肯定的语篇评价意义;在(14b)中,“传统社会留下的”指旧社会留下的,对此我们应加以摒弃或改正,因此这里的“传统”表达的是否定的语篇评价意义。在(14c)中,“屠宰猪、牛、羊的传统”仅仅指“风俗习惯”,这是好是坏并不一定,表达的是中性的语篇评价意义。由此可以看出,在语境的作用下,词汇在语篇中的评价意义不完全为词汇所固有,词汇的评价意义可能在肯定意义范畴、否定意义范畴及中性意义范畴中跨越和转换,从而制约了这些新闻语篇的主旨,让人们仅从这些词语的评价意义中即可猜测出该语篇意义的走向,是赞扬、批评或仅仅是对事件的描述。
    5. 结语
    范畴是静态性与动态性的统一体,动静结合是语言范畴研究过程中的新视野(刘正光2006)。词义的动态范畴化具有客观动因和主观动因。范畴属性的动态性(成员属性的可变性,以及范畴边界的模糊性和开放性)和范畴本身具有的斜坡性是动态范畴化的客观动因。认知过程中的动态认知识解是动态范畴化的主观原因。在人们认知识解的过程中,词义范畴的属性项可能发生变化,并且词义范畴的边界可能动态地即时建构,范畴等级会根据语境即时调整,词义关系甚至也会动态范畴化。
    本文从语言的三个维度分析了词义动态范畴化的实现。研究发现:在词汇意义层,词义动态范畴化主要体现在词义特征的动态范畴化和词义关系的动态范畴化;在句子意义层,词义动态范畴化主要体现在语法词项的动态范畴化和结构关系词的动态范畴化;在语篇意义层,动态范畴化主要体现在词语评价意义的动态范畴化。由此,我们得出结论,词义动态范畴化是指在词汇意义层、句子意义层及语篇意义层等不同维度上,词义范畴的即时生成或历时演变。在明确了词义动态范畴化在语言不同维度中的实现后,我们就可以对不同语言层面上的词义衍化问题做出合理的阐释。
    在范畴理论经历经典范畴论-典型范畴论-去范畴化-动态范畴化的同时,我们对语言现象的关注点也经历了从静态描述到动态阐释的过程:从对静态的音系、语义及句法概念的辨析,到对语义模糊、多义词、词义关系及词义场层次的描述,再到对词转类的解释,直至词义虚化、泛化、词义关系弹性化及评价意义动态化的分析,这些反映了语言学思维从以离散性、静态性为基本假设的结构主义自主论向更具连续性、动态性特征的非自主论的深刻转变。
    参考文献
    Croft,W.&D.Cruse.2004.Cognitive Linguistics[M].Cambridge:CUP.
    Geeraerts,D.1997.Diachronic Prototype Semantics:A Contribution to Historical Lexicology[M].London:Clarendon.
    Halliday,M.1994.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Edward Arnold.
    Hopper,P.&S.Thompson.1980.Transitivity in grammar and discourse[J].Language 56:251-299.
    Hopper,P.&S.Thompson.1984.The discourse basis for lexical categories in universal grammar[J].Language 60:703-752.
    Lyons,J.1977.Semantics[M].Cambridge:CUP.
    Schiffrin D.1988.Conversation analysis[A].In F.Newmeryer(ed.).Linguistics:The Cambridge Survey IV[C].Cambridge:CUP.251-276.
    Zeng,R.&X.Wen.2018.Dynamic categorization of semantics of fashion language:A memetic approach[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ociety,Culture&Language 6:101-114.
    房红梅,2014,论评价理论对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发展[J],《现代外语》(3):303-311。
    胡壮麟,2009,语篇的评价研究[J],《外语教学》(1):1-6。
    李战子,2000,情态——从句子到语篇的推广[J],《外语学刊》(4):7-12。
    刘正光,2006,《语言非范畴化:语言范畴理化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刘正光、刘润清,2003,Vi+NP的非范畴化解释[J],《外语教学与研究》(4):243-250。
    刘正光、刘润清,2005,语言非范畴化理论的意义[J],《外语教学与研究》(1):29-36。
    马伟林,2014,评价意义的语境依赖性和动态性[J],《外语研究》(6):14-17。
    司联合,2007,论句子意义中结构意义和词汇意义的互动关系[J],《外语与外语教学》(12):12-14。
    王克非、秦洪武,2017,基于历时复合语料库的翻译与现代汉语变化考察[J],《外语教学与研究》(1):39-52。
    卫乃兴,2009,形容词性修饰语的非词语化特征研究——来自英汉语料库的证据[J],《外语教学与研究》(3):217-223。
    文旭、曾容,2018,从范畴动态化角度看词汇化与语法化的关系——以汉语“但是”为例[J],《外语教学》(2):7-13。
    殷祯岑,2017,意义的意义——兼论语篇意义的分析单位[J],《当代修辞学》(6):64-76。
    曾容、文旭,2019,流行语语义动态范畴化的模因研究[J],《当代修辞学》(3):86-95。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