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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义地图模型观照下的英汉语双及物结构对比研究


    摘 要:英语和汉语中均存在多个构式来表达双及物的概念,各个双及物构式均是一个多功能语言形式,表达多种“给予”概念,并能以语义地图方式呈现。英汉语中不同双及物构式在概念空间中所切割出来的空间都是连续的,符合语义地图连续性假说,进一步证明语言形式的语义扩展是渐进式的。就双及物构式所涵盖概念节点多寡来看,英语表达“给予”概念的优势构式是双宾构式,但汉语则是以“VP—给—NR—NT”为代表的与格构式。与英语相比,汉语的双及物构式更加多样,各构式所涵盖的概念节点多有重叠。尽管如此,汉语双及物的语义地图呈现出比较明显的规律性:1)从所涵盖的概念节点来看,多个间宾并齐的双及物构式可清晰地分为两组,即受益组和朝向组,每组中的构式都形成一个蕴含等级;2)每一扩展路径上的概念节点,从里往外,能与之结合的双及物构式的种类依次减少。
    关键词:双及物结构; 概念空间; 语义地图; 语义地图连续性假说;
    作者简介:张立飞,宁波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语料库语言学、英汉语比较;李恬,河南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语用学。
    基金: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基于类比/平行语料库的英汉双及物结构对比研究”(项目编号:16BYY014)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1. 引言
    “语义地图模型”(semanticmapmodel)是近30年来语言类型学研究中兴起的一个描写工具,它以多功能语言形式为目标,以“语义地图连续性假说”(semanticmap connectivityhypothesis)为其主要设想,为类型学研究提供了有效的表达方式,能够直观、清晰地展现不同语言中对应语言单位在功能和形式上的异同。同时,语义地图的底图是概念空间(conceptualspace),为人类所共有(Croft2001),这一理念也为进一步发掘人类语言的共性和差异提供了新的思路。本研究利用语义地图从更深层次上发掘英汉语双及物结构的异同,同时进一步验证语义地图连续性假说的有效性。
    2. 研究背景
    2.1 语义地图模型概要
    Anderson(1982)建议用“地图”的概念来解决跨语言比较中遇到的语法形式与语义不一致的情况,并创造性地提出了语义地图连续性假说的雏形,即在任意多个语言的比较中,如果两个意义经常由同一个形式来表达,那么我们便可以假定这两个意义在人类的心智中是“相似”的。之后,Croft(2001)进一步对语义地图模型理论进行完善,并首次提出了“概念空间”。概念空间反映了人类语言的共性,它由许多存在关联的概念节点构成。特定的语法形式覆盖概念空间的一个或多个节点,构成该语法形式的语义地图。Croft(2001)还首次正式提出了语义地图连续性假说,即“在任何具体语言和(或)具体结构中,其相关的类别都应以连续区域的形式分布在概念空间上”。由于语义地图上概念节点距离的远近反映的是概念间的亲疏关系,这一假说实质上反映了语义变化的渐进性要求,即语法形式的功能变迁不太可能在关联松散的两个概念之间跳跃,而应在关系紧密的概念间变动。
    2.2 英汉语双及物结构对比研究现状
    国内学者英汉双及物结构对比研究聚焦于双宾构式的构式语义和句法特征。严辰松(2007)指出,在英汉语表“给予”意义的双及物结构中,许多动词原本没有与“给予”有关的“转移”意义,只是表述“给予”的分事件,如前因、后果、方式、途径、目的等。然而,这些分事件与整个“给予”事件关系密切,转喻使这些动词得以表述“给予”事件的整体,这种转喻现象在英汉语中都有体现,在英语中尤为明显。石毓智(2004)、张建理(2006)认为,英汉语双宾构式的结构意义不同:汉语是双向的,客体既可由主语向间接宾语转移,也可朝相反的方向转移;英语则是单向的,客体只能由主语向间接宾语转移。也就是说,英语双宾构式只有“给予”义,汉语双宾构式既有“给予”义,也有“取得”义。我们认为,无论是英语还是汉语,双宾构式都只是双及物结构多种句法实现形式中的一种,只考虑双宾构式难以对两种语言中双及物结构的异同进行全面把握。
    本研究把双及物结构看作一个比较概念,以语义地图作为描写工具,考察英汉语双及物结构的各种实现形式在双及物概念空间的底图上能够勾画出怎样的语义地图,并以此为基础从形义匹配的角度探讨英汉语双及物结构的异同。与此同时,通过观察英汉语中不同的双及物构式所覆盖的那些概念节点是连续的还是跳跃的,进一步验证语义地图连续性假说的正确性。
    3. 英语和汉语的双及物构式
    要勾画出英语和汉语双及物结构的语义地图,首先要确定两种语言中都存在哪些表达“给予”概念双及物构式,然后再明确两种语言中各双及物构式所涵盖的概念节点。对于前者,我们借助语料库来进行,首先选定Torch09语料库和Crown语料库分别作汉语和(美国)英语的语料来源。Torch09语料库和Crown语料库包含15个文体,规模为100万词左右;两个语料库所收录的文本类型以及各类文本的规模上均严格对应;其次,筛选出两个语料库中双及物结构的用例。由于无论是英语还是汉语,各双及物构式并不共有某个具体的词可作为搜索关键词,因此我们采用人工识别方法,最大程度地保证穷尽语料库中所有双及物结构的用例;再者,对所筛选出的双及物结构用例进行逐一考察,判定并标注其所例示的双及物构式及其所属的并齐类型,以及其中的双及物动词。
    至于各双及物构式所涵盖的概念节点,参照Gropen et al.(1989)的做法,根据能在构式中出现的典型动词,把双及物动词按“给予”义的不同分为9类,并据此对语料库中实际出现的双及物动词进行标注,最后统计英语和汉语各双及物构式和各类“给予”动词的匹配情况,如表1和表2所示。
    表1.英语的双及物构式及其形义配对
    
    表2.汉语的双及物构式及其形义配对
    
    4. 双及物结构的概念空间
    4.1 双及物结构的概念扩展路径
    Malchukovet al.(2010)在充分的跨语言研究基础上绘制了双及物结构的概念空间,如图1所示:
    
    图1.双及物结构的概念空间
    图1中每个大写的英语动词或词组占据一个概念节点,每个概念节点表示双及物结构某一特定的功能类别。功能类别的具体内容则由实现该功能的典型动词来表示。例如,GIVE节点表示典型的内在给予类动词,THROW则代表远程抛物类动词,诸如此类。整个概念空间以GIVE为中心,呈放射状向外辐射。这表明双及物结构是一个原型范畴,GIVE是其原型,其他节点借助家族相似性与其关联。图1中,我们可以清晰地识别双及物结构语义扩展的5条路径。第一条是朝向路径(allativepath),以GIVE为原点,向致使移动动词PUT/PUSH扩展,其间包括远程递送类动词SEND以及瞬时抛物类动词THROW。GIVE
    另外,还有两条关联路径需要说明,一条是TAKE AWAWY、BREAK以及BUILD之间的关联。Newman(1996)认为这三个概念节点得以关联的枢纽是体验者功能(experiencerfunction)。另一关联路径则是HIT、SPRAY/LOAD与PUT/PUSH这三个概念节点之间的关联。在这一路径中,SPRAY/LOAD成为联系HIT和PUT/PUSH的纽带。在SPRAY/LOAD事件中,客体一方面发生了物理位移,可看成是致使移动事件,与PUT/PUSH发生关联;另一方面,客体还是相关动作得以完成的工具,与工具事件HIT关联。
    然而,Malchukovet al.(2010)构建的上述双及物结构的概念空间并不能直接拿来进行英汉双及物对比。首先,图1所示的双及物概念空间的多个概念节点并不符合我们对双及物结构的界定。Malchukovet al.(2010)构建双及物结构的出发点是特定的语言形式,对该形式在某一语言中所能实现的功能做穷尽性分析。这一以形式为导向的做法能把语言中所有满足特定形式特征的表达都被列为考察对象。但缺点是同一形式各个功能内部的语义一致性较差。例如,朝向路径所涵盖的4个概念节点GIVE、SEND、THROW和PUT/PUSH,尽管它们都包含一个相同的语义要素,即动作的朝向性,但语义的一致性程度并不高,主要体现在客体移动对象的有生性上。GIVE所表达的动作中,客体移动的朝向一般是有生的人或动物,SEND和THROW的对象既可以是有生的,也可是无生的,而PUT/PUSH的对象只能是无生的,它们构成典型的致使移动事件。因此,朝向路径所涵盖的4个概念节点构成一个连续统,一端是典型的致使拥有(即给予)事件,另一端为典型的致使移动事件,如图2所示:
    
    图2.致使拥有—致使移动连续统
    该连续统内的各个节点通过家族相似得以关联,但左右两个端点则有较大的语义差别。本研究对双及物结构的考察遵循的是语义充分性,即以语义为出发点,考察符合特定语义特征的所有语言形式。很显明,连续统最右端的典型致使移动结构并不符合我们对于双及物结构的界定,尽管它可能与某一双及物构式实现共享同一形式。因此,本研究所绘制的双及物结构的概念空间以及语义地图把PUT/PUSH这一节点排除在外。同样的道理,图1外围的其他节点,包括BREAK、HIT以及SPRAY/LOAD均不符合本研究对双及物结构的界定,在绘制概念空间以及语义地图时也不予考虑。
    4.2 双及物动词和概念节点的对应
    根据构式语法的观点,构式除提供允准语言表达的结构框架外,自身也有意义,并会对动词义产生压制。但构式义本身比较抽象,且只在动词义与之产生冲突的时候才得以体现,因此多数情况下,具体语言表达的意义仍取决于动词。因此,可以认为双及物动词的语义类别与概念空间的动词存在对应关系。下面,我们将对照前文所归纳的英汉双及物动词的语义类别来审视概念空间的各个节点,明确它们之间的对应关系。
    1)朝向路径的3个概念节点中,THROW和SEND两个节点分别对应瞬时抛物类和远程递送类动词,GIVE节点与内在给予类中的部分动词对应,如give、hand、send、“给”“递”“送”等。
    2)内在给予类动词中的sell、pay、“卖”“付”等用于商品交易的动词与受益路径中的SELL节点对应。与受益路径的另一节点BUILD对应的则是创造类动词,包括make、build、“创造”“搭建”等。
    3)工具路径的FEED节点对应允诺指派类动词,包括provide、supply、“提供”“分配”等,但在实际语料中,无论是英语的feed还是汉语的“喂”出现频率都很低,因此feed不是该概念节点的典型动词。而同属FEED节点的provide和“提供”分别在英语和汉语中有较高的使用频率,较为典型,更能代表该概念节点,因此我们将这一节点重新标记为PROVIDE。
    4)持续致使类动词尽管不与概念空间内的任何一个节点对应,但无论是英语的bring、take还是汉语的“带”“带来”等动词都暗含了客体明显的位移,因此我们将持续致使类动词并入朝向路径的SEND节点。
    5)在信息路径的3个节点中,SAY和TELL语义上十分接近,之所以将它们分为两个节点,必定是由于存在两种或以上的语言,两类动词分别出现在不同的句法结构当中。前文对信息交流类动词的区分是单纯地基于语义的,未能更详细地区分出SAY类和TELL类动词。考虑到这两类动词可能在英语和汉语中有不同的语法表现,我们对根据能否只带与事一个论元(即信息传递的终点),把信息交流类动词进一步划分为SAY类(不能只带与事论元,如*sayhim)和TELL类(可以只带与事论元,如tellhim)。两类动词分别应对概念空间上的SAY和TELL节点。
    6)交流工具类动词在英语和汉语中都只出现了一个,数量极少,加上此类动词语义上与信息交流类动词接近,都用来表达信息的传递。另外,考虑到此类动词与TELL类不同,不能只带与事论元,本研究将其纳入概念空间的SAY节点。
    7)诸如get、earn、“选”“买”之类的获取类动词在英语和汉语语料库中都有出现,表达与事获得客体的所有权。此类动词与创造类动词有两点相似之处。首先,施事并非一开始就拥有对客体的所有权,而是通过相关的动词才获得的。如获取类动词“买”,施事首先通过“买”这个动作获得客体的所有权,然后才能将客体的所有权转移给与事;创造类动词“创造”也包含有类似的语义特征,施事只有先将客体制造出来,才能获得客体的所有权,后续的给予行为才能发生。其次,动作完成后,与事均明显地从事件中获益。因此,我们将获取类动作归入创造类动词所在的BUILD节点。
    8)拒绝类动词为英语独有。相关概念在英语中可用双宾构式或与格构式表达,而在汉语中,拒绝给予概念通常用述宾式表达,如“拒绝给他一本书”,不符合我们对双及物结构的界定。概念空间中与其对应的概念节点是TAKEAWAY,我们将其重新命名为DENY。
    4.3 概念空间的关联路径
    按照语义地图连续性假说,某一语言形式在概念空间中勾画出的语义地图应涵盖连续的节点。对照这一假说,我们审视了英汉双及物结构的形义对照关系,发现英汉语的大多数双及物构式所涵盖的节点在概念空间上都是连续的,证实了语义地图连续性假说的合理性。但英语和汉语中均存在一个双及物构式,其所涵盖的概念节点在已有概念空间上并不是连续的,英语构式为VP-NT-for-NR,汉语构式为“对-NR-VP-NT”。
    VP-NT-for-NR构式涵盖了概念空间中的PROVIDE和BUILD这两个节点,分别位于工具路径和受益路径上。该结构中,用来引介与事的是介词for,其基本用法为引入受益者角色。它用于受益路径中的节点BUILD在情理之中。此外,在PROVIDE所表征的事件中,客体被识解为事件得以完成的工具。与此同时,客体被提供给与事,后者也因此受益,这就是构式VP-NT-for-NR扩展至节点PROVIDE的动因。因此,PROVIDE和BUILD共用同一形式VP-NT-for-NR反映了它们在语义上的密切关系。据此,在概念空间中,这两个节点应是连通的,构成一条关联路径。
    汉语的双及物构式“对-NR-VP-NT”涵盖了概念空间中的3个节点,即GIVE、SEND以及SAY。其中,GIVE和SEND是朝向路径中两个相邻的节点,而SAY则是信息路径最外围的节点。汉语中,做介词的“对”用于指示动作的对象,而这也是GIVE、SEND以及SAY这三个概念节点利用同一结构来表征的语义动因。因此,概念空间中,SAY和SEND这两个节点有语义关联,应当连通。为此,我们对双及物的概念空间做了进一步的修订,增加PRO-VIDE与BUILD、SAY与SEND这两对节点间的关联,并移动了信息路径以及受益路径的相对位置,以获得最佳视觉效果。调整后的双及物结构概念空间如图3所示:
    
    图3.双及物结构的概念空间(修订)
    5. 英语和汉语双及物结构的语义地图
    基于英语和汉语的双及物构式与概念节点间的配对关系,我们分别绘制了英语和汉语双及物结构的语义地图,如图4、图5所示:
    
    图4.英语双及物结构的语义地图
    
    图5.汉语双及物结构的语义地图
    对照英语和汉语双及物结构的语义地图,一个直观的印象是,英语双及物结构的语义地图比较有条理,各构式所管辖的区域比较清晰,而汉语的语义地图则显得比较杂乱,各构式所管辖的区域多有重叠,互补度不高。当然,造成这一差异的主要原因是英语双及物构式数量较少,而汉语双及物构式的数量较多,特别是间宾并齐的构式,有6个介词都可以用于引介给予动作的接受者。另外,“给”本身还可以出现在动词前、动词后、客体后这3个位置,构成3个单独的构式。造成这一现象另一原因则是,汉语不同构式所涵盖的概念节点重叠颇多,不同构式互补程度不高。其可能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被多个构式覆盖的概念节点内部同质性较差,还可以做进一步的区分,不同的构式可能对应概念节点内部不同的动词类别;二是属于某一概念节点的动词可进入多个双及物构式,同一动词的不同构式之间语义大致等同,但在其他方面(特别是语用)存在差异,这将导致变换现象的增多。
    另外,我们还注意到,无论英语还是汉语,所有的双及物构式在概念空间上所勾画空间是连续的。诚然,为达到这一效果,我们根据实际的语言数据对原始的概念空间进行了改动,增加了BUILD和PROVIDE,SEND和SAY这两对概念之间的连线。但需要指出的是,每对概念中的任何一个都位于不同的扩展路径上,将其连通反映了它们之间的语义关联,而不会造成概念之间的跳跃式扩展。真正的麻烦是在一条扩展路径上出现断点,即某一构式涵盖了一条扩展路径上互不连通的两个节点,这将导致语义扩展的不连续性。若不能做出合理解释,将会是对语义地图连续性假说的挑战。所幸,在单条扩展路径上,英语和汉语的双及物构式所涵盖的节点都是连续的,没有出现跳跃的情况,这进一步证实了语义地图连续性假说的有效性和合理性,表明语言单位语义功能的扩展是渐进的。为更好地观察英汉语双及物结构语义地图的异同,我们把图4和图5转换成了表3、表4:
    表3.英语双及物结构的语义地图
    
    表4.汉语双及物结构的语义地图
    
    首先,我们根据所涵盖的概念节点的多寡来审视英语和汉语中优势的基础双及物构式。英语中,涵盖概念节点最多的是中立并齐的VP-NR-NT构式(即双宾构式),囊括了除SAY和MARRY外的其他所有节点,次宾并齐的VP-NT-to-NR紧随其后,涵盖了GIVE、SEND、SELL、PROVIDE、TELL、SAY以及DENY等7个节点。反观汉语的双及物构式,覆盖面最广的是“VP-给-NR-NT”,涵盖了概念空间中除DENY外其他所有节点,而且这一节点汉语其他双及物构式也无法涵盖。这表明,“VP-给-NR-NT”作为汉语的一个双及物构式有很强的包容性,可以吸纳不同语义类别的动词,表达不同的给予事件。紧随其后的则是其他次宾并齐的构式,包括“给-NR-VP-NT”“VP-NT-给-NR”以及“向-NR-VP-NT”等,都涵盖了7个概念节点。值得意的是,中立并齐的“VP-NR-NT”构式在汉语中只涵盖了GIVE、SEND、PROVIDE以及TELL等4个节点,与英语的VP-NR-NT构式形成了强烈反差。因此,就构式所涵盖的概念节点或者说语义包容性来看,英语的优势双及物构式是中立并齐的VP-NR-NT,而汉语的优势双及物构式是间宾并齐的“VP-给-NR-NT”“给-NR-VP-NT”“VP-NT-给-NR”以及“向-NR-VP-NT”。这一发现也进一步证实了刘丹青(2001)、张国宪(2005)等人的观点,即汉语中表“给予”的优势句式或无标记句式是与格构式(或称介宾补语式),而双宾构式则不是优势句式,标记性较强:其次,除中立并齐的VP-NR-NT外,英语和汉语次宾并齐的构式也差异明显。尽管它们都只涵盖了一个概念节点,但英语的VP-NR-withNT涵盖的是PROVIDE节点,而汉语的“VP-NR-以-NT”涵盖的为GIVE节点,再次,从间宾并齐的构式看,尽管都是用介词来引介与事,但英语和汉语的差别很大:1)两种语言用来引入与事的介词数量极度不对等,英语中可用来引介与事的介词只有to和for,汉语中则多达6个,包括“给、为、向、帮、对、跟”等。2)从各介词涵盖的概念节点来看,英语的to是7个,for是2个,汉语的“给”是8个,“向”是7个,“为”是5个,差异可见一斑。根据语义的适配性,即跟不同语义动词的搭配能力,英语和汉语用于引介与事的介词可以分为两类,即通用型和专门型,前者能同多数动词搭配,语义抽象程度较高,特异性(idiosyncrasy)不明显,后者只能同特定类型的动词搭配,语义抽象程度较低,有明显的特异性。英语中,通用型介词为to,可引介与事、受益者、对象等角色,专门型介词为for,只能引入受益者角色;汉语中,“给”为通用型介词,其他的则为专门型介词。汉语的专门型介词较多,可以为通用型介词分担语义表达的压力,而英语的专门型介词只有一个,通用型介词to需要承担的语义表达压力更大,理应涵盖更多的概念节点。但实际情况刚好相反,汉语的通用型介词“给”所涵盖的概念节点比英语的to还多了一个THROW。其中的原因与这两个词的源起有关。英语的to本义是指示运动的方向,当它与非移动类双及物动词搭配的时候,运动性被压制,表示客体到达与事的控制范围内,进而表达拥有的概念;而当它与THROW类动词搭配时,后者为典型的位移动词,to的运动性得以彰显,整个结构表示客体到达to的指示对象所在的位置,表达一个致使移动事件,而非给予事件。而汉语的“给”原本为表达“致使拥有”的动词,做介词时这一语义要素得以保留,因而较容易与其他的双及物动词结合,用来引介给予的对象,即客体的拥有者。
    另外,汉语间宾并齐的8个双及物构式可根据介词的意义分成受益性和朝向性两组,前者包括“给-NR-VP-NT”“为-NR-VP-NT”以及“帮-NR-VP-NT”,后者包括“VP-给-NR-NT”“VP-NT-给-NR”“向-NR-VP-NT”“对-NR-VP-NT”以及“跟-NR-VP-NT”。更为重要的是,每组中的构式根据所涵盖的概念节点,构成一个蕴含等级,即:给-NR-VP-NT>为-NR-VP-NT>帮-NR-VP-NT和VP-给-NR-NT>VP-NT-给-NR>向-NR-VP-NT>对-NR-VP-NT>跟-NR-VP-NT。等级左边构式所涵盖的概念节点都包含了其右边构式所涵盖的概念节点1。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两个等级反映了构式中介词的通用性程度,越靠左,介词的通用性程度越高,越容易与不同类型的动词结合,越靠右,介词专门性程度越高,对于动词的选择就越挑剔,只能与特定语义类别的动词结合。在受益性等级中,最左边的构式为“给-NR-VP-NT”,其中“给”出现在动词之前,用来引进动作的受益者,即便如此,由于“给”与生俱来的通用性,它仍能与大多数概念节点代表的动词结合。该等级最靠右的构式为“帮-NR-VP-NT”,其中的介词是“帮”用来引介帮助的对象,专门性最强,因而仅能与少数节点中的动词搭配,包含GIVE和SELL,表示受益性给予。它与其他节点的动词搭配时,虽然也表示受益的概念,但受益对象受益的缘由是施事帮助其完成了某一行为,而非获得了某一物体的所有权,如“张三帮李四造了幢房子”表达的意思是“李四在张三的帮助下造了幢房子”,而不是“张三造了幢房子给李四”,而“张三给李四造了幢房子”和“张三为李四造了幢房子”则明确表达了张三造好了一幢房子,并把它送给了李四这一概念。朝向等级同样如此,最靠左的构式“VP-给-NR-NT”用来引介与事的介词为“给”,有较强的通用性,可与除DE-NY之外的所有动词结合,而最右端的构式“跟-NR-VP-NT”则由于其中的介词“跟”专门性很强,只用于引介访谈的对象,因此只能与概念节点SAY结合。
    最后,若从概念节点出发,观察其与各双及物构式的结合能力,我们还可以发现:每一条扩展路径中,节点越靠前,其所能结合的双及物构式就越多。这在汉语中尤其明显。例如,在朝向路径GIVE-SEND-THROW中,GIVE类动词可出现在10个双及物构式中,SEND是8个,THROW为4个,从里往外依次减少。又如,在受益路径GIVE-SELL-BUILD中,GIVE类动词可出现在10个双及物构式中,SELL是7个,BUILD为5个,同样是从里往外依次减少。在信息路径中也可观察到同样的现象。这从侧面印证了双及物概念的原型性。在双及物的概念空间中,GIVE表达的“给予”事件为双及物的原型概念,以GIVE为概念中心,沿不同的路径扩展出不同的类别的“给予”事件。同一路径中,离GIVE越近,其原型程度越高,离GIVE越远,原型程度越低。节点的原型程度越高,其所代表的动词内在地表示“给予”的能力就越强,反之,其内在给予性就越弱。内在“给予”性越强的动词,其表达“给予”事件时对构式的依赖就越弱,对构式就越不挑剔,也就能出现在更多的双及物构式中;而内在“给予”性越弱的动词,表达“给予”事件时就越需要构式的帮助,对构式就越挑剔,能与之结合的双及物构式自然就越少。
    6. 结语
    本研究借鉴类型学的语义地图模型深入发掘英汉语的双及物结构的差异,分别将英语和汉语的各双及物构式的语义呈现在一张语义地图上。无论是英语还是汉语,各双及物构式在概念空间中所切割出来空间都是连续的,符合语义地图连续性假说,再次证明语言形式的语义扩展是渐进式的,而非跳跃的。就双及物构式所涵盖的概念节点的多寡来看,英语中双宾构式是表达“给予”概念的优势构式,但汉语中则是“VP-给-NR-NT”“给-NR-VP-NT”“VP-NT-给-NR”以及“向-NR-VP-NT”等介宾补语句式占优势,双宾构式反而是有标记句式。另外,由于汉语的双及物构式较英语更加多样,因此汉语双及物结构的语义地图与英语相比显得杂乱,各构式所涵盖的概念节点多有重叠,界线不是很分明。尽管如此,汉语双及物的语义地图呈现出比较明显的规律性。首先,从所涵盖的概念节点来看,多个间宾并齐的双及物构式可清晰地分为两组,即受益组和朝向组,每组中的构式都形成一个蕴含等级,等级中靠右的构式涵盖的所有节点同时也为靠左的构式所涵盖。其次,每一扩展路径上的概念节点,从里往外,能与之结合的双及物构式种类依次减少,这一形式特征与路径中由里向外节点的典型程度递次减弱是匹配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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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尽管拒绝类动词并不属于Gropenetal.(1989)所划分的9类双及物动词,但在英语语料库中确有出现,因此将其单独添加为一类。
    2唯一的例外是“向-NR-VP-NT”和“VP-NT-给-NR”,它们涵盖的概念节点数量相同,但在具体节点上有一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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