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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人人想尽办法拍抖音、上快手、引流量，时尚大妈跳广场舞、刷抖音，呈现一派莺歌燕舞、姹紫嫣红，老年男性坐广场、晒太阳、聊女人，打发沉闷时光，已成时代性症候或者说一道道风景线。 这种情形或素材，被作家拿来写小说的不在少数。我自己也曾写过好几篇，但著名作家王方晨却以短篇《“历史上那段时间”》，犀利而委婉，短悍而深刻，窥一斑而知全貌，一滴水里看世界，几个人物见世相，体现了他一以贯之小说创作的现实性与独特性。 小说是虚构的艺术，是现实生活的镜像，其魅力就在于能联接历史与现实，打通人性与人心。天赋作家的绝活儿就是选中一个个镜像，或嘻笑怒骂、或暗喻幽默、或深刻细致地让笔下人物活起来，创造出一个个多棱镜般的文学艺术世界。 “英雄山北广场是各色市民的聚集地”，来自各个阶层的老年男性每天在这里汇聚，他们无话不谈，但谈的恐怕更多是女人，尤其对丧偶男性而言，最渴望在这里通过四通八达你缠我绕的消息和大伙的撺掇能找到一位“优质女性”与自己共度晚年。 偶然的机会使老齐——这位收入丰厚、情趣高雅、但早年丧妻的高级知识分子，从一向喜欢的高雅之地“棋盘街古比奥咖啡馆”，这座喧嚣闹市中安静所在的隐秘后方，走到了各色人等聚集之地“英雄山北广场”的尘世前台。 在这里，聚集者每日里闲谈莫论的话题，无非是自己的鸡零狗碎，家庭里的一地鸡毛，左邻右舍的家长里短，影视剧里的明星八卦，鞭长莫及的贪腐消息等；在这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来自不同方向不同阶层的人都能像朋友一样闲谝瞎坐和谐共处，其实他们彼此之间暗暗比较，比退休工资，比家庭生活，比身体健康，比妻子漂亮，儿女出息，比自己是否幸福如意，比是否能得到“优质女性”的青睐，可谓强人者遭人妒，不如人者遭人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者沾沾自喜。 他们都是真实的人，都有真实的人性。人心总是经不起比，就像人性总是经不起考验一样。坐在这里的“朋友们”不比还和睦友好，一比就难免心生鄙夷和嫉妒，“有求而不得，有恼羞成怒，最终四面八方的情绪集中爆发”，那就是“鹤立鸡群”“人人眼里的抢手货”老齐，很快就找到了众人眼中的“优质女性”，当然也遭到了被众人羡慕嫉妒恨到极点的“群殴”，最后“以一场荒唐剧的形式戛然收尾，溢出丰富的人生况味”。 难能可贵的是，王方晨不动声色写出了人性深处的那份幽微，将此拿捏得妥贴到位，他的文字克制内敛。其实，老齐完全可以不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可他偏偏就“星宿出洞”般现身了，还在一直以独身主义自居的妹妹的怂恿下乐在其中。 凭老齐优越的条件，他各方面都如意，还找着了“优质女性”，享受无限风光本在情理之中，但这恰恰突显出了他高高在上的阶层身份和社会地位，还多少有点高高凌驾于他人之上难以逃脱的炫耀之意，真是饱汉不知饿汉的饥，这样一来使他像苦海中的岛屿与众人界线分明地割裂开来，难再交融。 这场平地而起的风波，其实像地下休眠的火山一样早就存在。老齐的风光像颗引爆弹，使情绪的渲泄找到了突破口，非爆发一场荒唐剧不可。 生活太无聊了，人心太荒芜了，人性太复杂了，作者赋予了它无限的嘲讽意味与同情共理心，将它置于“英雄山北广场”这个充满历史感且意味深长之地，一方面它在“历史上那段时间”里，一定埋葬着无数战斗英雄，他们为今天的和平生活付出生命与鲜血而长眠于此，但却眼睁睁看着后世子孙，在长时期和平岁月里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地走过此生晚景，成为作家这部短篇小说独具特色的灵魂拷问与艺术底色。它隐藏着作家王方晨一以贯之的对现实生活的深切思考和对人类命运的强烈关注，鲜明的隐喻和暗讽使这部短篇小说深深触动了读者心灵，从而达到作者预期的艺术效果。 王方晨成名很早且勤奋高产，他的像《老实街》《大地之上》《公敌》等多部长篇都是现实题材，都呈现出强烈的现实性与独特性两大特点。短篇小说的创作上也很有成就。《“历史上那段时间”》就是其中鲜明的代表。它犹如一杯浓浓的苦咖啡，细细缓缓品之，叫人余味犹尽，嘘叹琢磨不已。 遭到“群殴”的老齐，最后逃离象征尘世苦海的“英雄山北广场”，而移居深圳犹如进入茫茫时空，正如小说题目“历史上那段时间”一样，一切都会成为过往，一切都会跌入时间黑洞，但作家在众生层林中，对咖啡馆主人就是那位远洋海员，寄予了不露神色的肯定与赞赏。 这位“以实玛利”（麦尔维尔《白鲸》中的人物）从来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从来没有像老齐那样将“历史上那段时间”作为口头禅夸夸其谈过。他默默地经营、照管着咖啡馆，“它与热闹的市井，离得如许近，却藏得如许深”，在喧嚣中坚守一方阵地，其实坚守的是主人自我内心深处的那方宁静与非凡定力。 作家力道充盈地将这道风景、这个人物掩藏在世俗风尘中，使之成为透显作家小说背后人生态度和人性深厚的坚韧底色，配以反转在最后的小说结构，它像翘翘板一样使前面99%的铺垫变成灵光一现，同时使这部小说得以像只雄鹰，瞬间挣脱了一则荒唐故事低空飞翔的强力束缚，不失深度而又真实地袒露了现实生活中不泛这种人的生活细节与坚定信念。 他们像定盘星一样把生活转化成文字，以现实性和独特性，无限可能地联起了作家与读者、现实生活与美好理想、生活真实与艺术虚拟，对人类的存在、人性的复杂、历史的洪流和生命的意义的深度探问与真切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