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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比较的角度说镜与鉴(2)

http://www.newdu.com 2020-07-15 《文学评论》2019年第2期 张隆溪 参加讨论

    三、“魔镜”、“殷鉴”与“风月宝鉴”
    镜子复制它面对的一切,但所复制的却不是真实的。正由于这个原因,柏拉图反对画家或诗人的摹仿。他说:“如果你拿起一面镜子,到处走动”,你可以产生出世上一切事物的图像,但那只是“事物的外表,并非实际,并非真实”[15]。在古希腊哲学与诗,或哲学与荷马的权威之争当中,作为哲学家的柏拉图当然站在哲学的立场上,对诗抱有偏见,于是他否认镜子或再现有象征的功能。但诗人的看法完全不同,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中就说,文艺应该“向自然举起一面镜子,让美德展现其华美,让丑恶暴露自己的嘴脸,让这已成熟的时代表露其形形色色的世态人情”(to hold,as'twere,the mirror up to nature; to show virtue her own feature,scorn her own image,and the very age and body of the time his form and pressure)[16]。莎士比亚的镜子绝非机械复制一切外表面相,而是一面具有魔力的镜子,可以显现事物的真相和本质。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中,麦克白谋杀了国王邓肯,因自己犯下弑君之罪而心中受到煎熬,对未来也充满疑虑,于是去找三位女巫启示未来。女巫们作法,让他预见到未来八位国王的幻象。麦克白见状不免惊恐地说:“那第八位出现了,带着一面镜子,/给我展示了许多。”(And the eighth appears,who bears a glass,/Which shows me many more.)[17]在这出悲剧中,这是剧情转折(peripeteia)重要的一刻,也是悲剧主角认识到真相(anagnorisis)的一刻,在这关键的一刻,魔镜显示出苏格兰王室的未来世系,使麦克白认识到在这世系当中,他自己的血脉完全无份。在这之后,余下的剧情无非都在表现麦克白如何竭尽全力,抗拒魔镜已经为他预示的定命,但无论他怎样努力挣扎,都只是把自己拖入绝境,推向那不可避免的悲惨结局。那面魔镜在麦克白悲剧中,起了预示的作用,而悲剧就在于麦克白不愿接受这预示的真实。
    在文学作品中,镜或鉴都往往具有象征意义,而这样的用法早已出现在最古老的文学中。《诗·邶风·柏舟》“我心匪鉴,不可以茹”[18],就把烦乱的心比为镜子。照镜可以看清人的面目,于是可以引申出辨认、考察等意义。白居易《百炼镜》诗云,“太宗常以人为镜,鉴古鉴今不鉴容”[19],就是用鉴的引申义。《诗·大雅·荡》更直接地把镜子比成可以借鉴的历史:“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郑玄笺:“此言殷之明镜不远也,近在夏后之世。谓汤诛桀也,后武王诛纣。今之王者,何以不用为戒。”[20]殷人灭夏,建立了商,而数十代之后,殷纣王无道,武王伐纣,又灭商而建立了周。此诗以“殷鉴”警示周人,应当以殷灭夏、周灭商为鉴,也就是说,历史好比一面镜子,可以审人度己,从中吸取教训。白居易《隋堤柳》以隋炀帝耗竭民力修建运河,导致隋之衰亡为例说:“后王何以鉴前王?请看隋堤亡国树!”[21]后来在中国传统中,鉴这种象征意义就变得十分常见。司马光编纂鸿篇巨制的史书,题为《资治通鉴》,意即历史可为吏治提供一面镜子。如果说在博尔赫斯描述巴别的图书馆里,有一面镜子对着无数的书籍,在这里则是一部史书变成了镜子,其中包含了许多可贵的历史先例和教训。《资治通鉴》的书名和内容,与数百年后英国16世纪初版、后来不断补充再版的一部同类性质的书,颇为契合。此书题为Mirrour for Magistrates,正可译为“治者之鉴”,书中收集了许多过往君主衰落败亡的悲剧故事,多为韵文。此书又有许多中世纪欧洲书籍为先导,如13世纪波维之文森特(Vincent of Beauvais)所著《自然、历史、教义之镜》(Speculum naturale,historiale,doctrinale),库尔逑斯曾说这是“中世纪最为卷帙浩繁的百科全书”(the most voluminous of medieval encyclopedias)[22]。镜子于是成为知识的象征,尤其象征可以揭示隐匿秘密的、非一般人所能有的知识,就像《麦克白》剧中那一面魔镜,可以产生神秘的幻象,具有预示未来的魔力。
    这样的魔镜价值连城,自然成为君王收集的宝物。东晋王嘉《拾遗记》记载苌弘给周灵王“献异方珍宝”,其中“有如镜之石,如石之镜”,“此石色白如月,照面如雪,谓之‘月镜’”[23],可见古时人们把镜子视为珍奇。不过这段记载太简略,除了说“月镜”色白可以照人,并未讲明此镜有何功用。西方的魔镜似乎多与巫术魔法相关,而中国传说里的魔镜,往往能使妖魔现形,即所谓照妖镜。另一位东晋人葛洪在《西京杂记》中记载,汉宣帝总是“系身毒国宝镜一枚,大如八铢钱。旧传此镜见妖魅,得佩之者为天神所福,故宣帝从危获济”,但这面宝镜后来不知去向,更增加了此镜的神秘性:“帝崩,不知所在。”[24]李商隐《李肱所遗画松诗书两纸得四十一韵》“我闻照妖镜,及与神剑锋。寓身会有地,不为凡物蒙”[25],就反其意而用之,说真正的宝物是不会永远埋没无闻的。汉宣帝所佩之镜能“见妖魅”,来自“身毒国”即今印度,显然和佛教传入中国有关。《西游记》第六回写猴王大闹天宫后,天兵天将去捉拿,猴王善变,靠托塔天王李靖用“照妖镜”观望,才最终擒住孙大圣,把他变成保护唐三藏去西天取经的孙行者[26]。这样具有魔力的镜子绝非如柏拉图所贬低的那样,只被动地让人照见自己虚幻的影子,而几乎成为灯那样的光源,能映照一切,并能显示事物的本质和真相。
    英国诗人乔叟《坎特伯雷故事集》里描述一位风度翩翩的骑士,来朝拜鞑靼君主Cambyuskan,很可能就是因为马可波罗《游记》而驰名欧洲的元世祖忽必烈,而且要把一面镜子作为礼物,献给大汗的女儿。这面镜子具有非凡魔力,可以预先警告主人即将降临的灾难,分辨敌友。如果镜子的主人是女性,此镜则可以监视她的情人是否到处拈花惹草,对她有不忠之举,于是任何事情都逃不出她的眼睛:
    我手中这面镜子有如此魔力,
    人们可以在这镜中看见
    何时会有即将降临的灾难,
    威胁你的王位或你的身体,
    并告诉你谁是友,谁是敌。
    除此之外,如有美丽的女士
    心仪某个男人,如果他
    有不忠之举,她可立即洞察,
    知道他的相好,他的巧语花言,
    没有任何事情逃得过她的双眼。
    (This mirour eek,that I have in myn hond,
    Hath swich a myght that men may in it see
    Whan ther shal fallen any adversitee
    Unto youre regne or to youreself also,
    And openly who is youre freend or foo.
    And over al this,if any lady bright
    Hath set hire herte on any maner wight,
    If he be fals,she shal his tresoun see,
    His newe love,and al his subtiltee,
    So openly that ther shal no thyng hyde.)[27]
    据传美第奇的凯瑟琳(Catherine de Medici)就有一柄预见未来的魔镜,巴尔扎克小说中曾加以描绘。文学中这样的魔镜绝不只是反映事物,而有透过外表甚至伪装洞察真相的识力。然而看镜之人是否愿意或者是否能够面对镜子揭示真相,就成为一个颇有挑战性的问题。文学中最著名的例子大概就是《白雪公主》,在格林童话这个故事里,妖冶的女王有一面魔镜,她每天都会对着镜子问道:“墙上的镜子,小镜子,/这世上谁最美丽?”(“Spieglein,Spieglein an der Wand,/Wer ist die  im ganzen Land?”)这面镜子给她讲了真话:“女王陛下,您在这儿的确最美,/但白雪公主要美过您一千倍。”(Frau,Ihr seid die hier,/Aber Schneewittchen ist tausendmal als Ihr.)[28]这真话在邪恶而心怀嫉妒的女王那里,听来不仅刺耳,而且痛心。她三度想毒死白雪公主,都没有得逞,最后自己落得个惨死的下场。镜子无论显出真相还是说出实情,都真实可靠,但如果不能接受真理的人无视镜子所示,就只能使自己处于岌岌可危的险境。
    麦克白和《白雪公主》中那个邪恶的女王可以作为西方文学里描写魔镜的著名例子,在中国文学中,《红楼梦》里也有一个可以相比的故事。《红楼梦》第11回写贾瑞毫无自知之明,对王熙凤起了淫念,引来凤姐厌恨,被平儿讥讽为“癞蛤蟆想天鹅肉吃”[29]。他害单相思病倒,无药可治。后有一跛足道人带来一面镜子,“两面皆可照人,镜把上面錾着‘风月宝鉴’四字”。他说:“这物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又一再告诫贾瑞:“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紧,要紧!”[30]这里“太虚”“空灵”“警幻”等字无不具有讽寓象征之意,说明这面宝镜有揭示真理、破除幻象与妄念之功用。不过这宝镜的功用,还须看镜之人去实现完成。贾瑞看镜子反面,只见里面立着一个骷髅,吓得半死,再看镜子正面,却见凤姐在里面招手。他喜不自禁,觉得自己进到镜子里,与凤姐翻云弄雨,终于咽了最后一口气。这一正一反,一面是吓人的骷髅,另一面是诱人的美女,似乎表现出传统意识一个根深蒂固的偏见,即以漂亮女人为红颜祸水,并指出红粉的实质即为骷髅。表面看来,这层意思好像很明显,但《红楼梦》并非宣扬伦常纲纪传统道德之书,关注的是梦与幻、真与假,所以风月宝鉴强调的是真实与虚假、现实与自我欺骗的问题。书中所写贾瑞分明是自生邪念,自作自受。《红楼梦》开篇早已明言,全书虽是满纸荒唐,却有深意存焉,故意“将真事隐去……故曰‘甄士隐’云云。……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故曰‘贾雨村’云云。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31]。稍后更有“太虚幻境”那副著名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32]如此看来,镜中之像正是梦,是幻。王熙凤对贾瑞并无情意,他在镜中见凤姐点头招唤,云雨交欢,不过是心中淫念幻化的虚象。镜里镜外的世界,亦真亦幻,亦实亦虚,那风月鉴,甚至那位跛足道士,都无非贾瑞“以假为真”的幻想、心猿意马的虚构。他病入膏肓,最后一命呜呼,也主要是他自我欺骗形成的后果。要人认得真实而破除虚念幻相,正是《红楼梦》或曰《风月宝鉴》的一个寓意。
    四、从法国象征派到王尔德的镜像
    保罗·策兰(Paul Celan)有一首诗,令人想到镜子、梦幻和真实等观念:“镜中是周日,/我们在梦中睡去,/嘴里说的是真实。”(Im Spiegel ist Sonntag,/im Traum wird geschlafen,/der Mund redet wahr.)[33]这几句诗的确切含义很难说明白,但诗中Spiegel(镜子)、Traum(梦)和wahr(真实)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形成某种诗意的含混,似乎和我们上面所谈论的内容相关联。如果我们说这与《红楼梦》那面风月宝鉴的意思有一点联系,也许并非毫无道理。当然,镜子出现在不同的诗里,含义也各不相同。镜子可以是照人的工具,例如波德莱尔在《人与海》(L'Homme et la Mer)这首诗里,就把大海比为一面镜子:“大海就是你的镜子:在无穷的浪涛之中/你沉思你灵魂的波动。”(La mer est ton miroir:tu contemples ton /Dans le déroulement infini de sa lame.)[34]波德莱尔诗中常以镜子为喻,含义也多变化。他称音乐为“我的绝望/之镜”(grand miroir/De mon désespoir)[35],诗人变成“不祥之镜/那悍妇拿来端详自己”(lesinister miroir/Où la mégère se regarde)[36]。在波德莱尔另一首诗里,我们可以看到镜子和真实又连在一起:
    促膝对谈,严肃而明朗,
    心灵变成了明镜!
    真实之泉,清朗而深沉,
    颤动着一颗苍白的星星。
    (Tête-à-tête sombre et limpide
    Qu'un coeur devenu son miroir!
    Puits de Vérité,clair et noir,
    Ou tremble une étoile livide.)[37]
    这里镜子的象征意义,很接近我们前面谈论过的魔镜。波德莱尔还有另一首诗,说诗人用整天整天的时间,在美的女神前面仔细观察她“丰美的姿态”(grandes attitudes),因为美神有“纯洁的明镜把一切变得更美:/我的眼睛,永远明亮的大眼睛!”(De purs miroirs qui font toutes choses plus belles:/Mes yeux,mes larges yeux aux clartés étemelles!)[38]这里美神的眼睛是“纯洁的明镜”,不只映照事物,而且会“把一切变得更美”,而那正是艺术的使命。诗人用那么多时间观察女神的丰姿,正是要把世界也变得更美;镜子由反映事物而产生影像,就使诗人思考如何由诗的语言产生美的意象。正如评论家米萧(Guy Michaud)所说,在法国诗人中,波德莱尔是“第一位语言的魔术师,他有意识地去思考诗的语言,而且是在我们周围世界的语言中去思考”。因此,“镜子成为打开《恶之花》的钥匙”也就毫不足怪了[39]。法国象征派诗人注重人与世界之关联,把人视为小宇宙,与自然世界的大宇宙相联系;镜子作为象征可以产生世界的影像,甚至改进世界的影像,并具有预示未来的魔力,所以也就成为象征派诗人特别喜欢的意象。就像波德莱尔在他著名的《感应》(Correspondances)一诗里所说,大自然是一片“象征的森林”(forêts de symboles),人在这片森林中行走,通过辨识事物之间的联系,来理解自然和世界的意义[40]。米萧不仅引用波德莱尔的作品,而且引用他同时代及后来许多诗人和批评家的文本例证,如雷尼耶(Henri de Régnier)、凡尔哈伦( Verhaeren)、罗登巴赫(Georges Rodenbach),当然还有马拉美(Stéphane Mallarmé),有力地论证了镜子这个意象,乃处在“象征派诗学理论的核心”(Le miroir,centre de la doctrine symboliste)[41]。
    法国象征派的确可能特别注重镜子这一意象及其丰富的内涵,但从比较的角度来看,我们可以清楚看到镜或鉴具有跨语言和文化界限的普遍性。让我们再看一个把镜子作为具关键意义的象征的文本,用镜子的意象来探讨外在表象与内在真实、人的相貌与内在道德核心之间对立而辩证的关系。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只写过一部小说,即《道连·格雷的画像》(Picture of Dorian Gray,1890,1891),这部小说在文学的承传上,可以说颇受史蒂文森(Robert Louis Stevenson)红极一时的小说《杰克尔博士与海德先生》(The Strange Case of Dr Jekyll and Mr Hyde,1886)的刺激,不过王尔德的小说不是把善与恶写成性格完全相反的两个人,而是一个年轻人和一幅完美的肖像画中他的镜像。小说开始时,这年轻人道连和他的肖像都很完美,但随着年轻人走入歧途,犯下越来越可怕的罪恶,他的脸看起来仍然那么纯洁俊美,他的肖像画却逐渐变得衰老,越来越显出狰狞的面目。一开始,道连对此还只是略加注意。“颤动的强烈的阳光照出嘴边一圈残忍的线条,清楚得就像他做了什么邪恶的事情之后,在镜子里看见的那样。”[42]在这里,肖像画被说成像是一面镜子,到后来,道连又“拿着镜子站在巴塞尔·霍华德为他画的肖像前面,看看画布上那邪恶而愈加衰老的脸,又看看从光滑的镜面上回过来向他微笑的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在那时,道连还没有对自己所做的坏事感到畏惧,反而“把自己白净的手放在画上那双粗糙而肿胀的手旁边,发出微笑。他还嘲笑那已经脱形的身体和衰弱无力的双臂”[43]。道连后来做的坏事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严重,终于犯了杀人罪,心里受到负罪感的折磨。他在肖像画中看到那个真实的自我变成了镜子,但他的情感交集矛盾,仍然想否认自己的罪过,拒绝承认真理。于是在他看来,那肖像是“一面不公平的镜子,他在看那面现出自己灵魂的镜子”[44]。这时候读者才意识到,那变得越来越凶恶丑陋的肖像画,正是揭示他真实面目的魔镜,“就像是他的良心。是的,就是他的良心。他却要毁掉它”,然而道连最终毁掉的是他自己,那面魔镜却完好如初。在小说戏剧性的结尾,仆人们跑到他房间里,“发现墙上挂着他们主人一幅完美的肖像画,就像他们最后一次见到他那样,年轻俊美,俨然风度翩翩一位美少年。地板上却躺着一个死者,身穿睡袍,手里拿着一把刀。他好像身体萎缩了,满脸皱纹,看起来令人厌恶”[45]。这里又是真与假的交错,丑陋其实是真实的反映,俊美的脸却是虚假的欺骗,这不觉使我们又想起《红楼梦》中的魔镜,认识到对魔镜揭示的真理视而不见者,到头来都以惨剧告终。
    本文首先介绍了钱锺书以文本实例来做具体论证的研究典范,然后以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开始,追溯到柏拉图、中国古人和圣经里采用镜子这一意象,随后谈到中世纪关于镜子和“自然之书”的象征,再论及莎士比亚和近代的许多实例,讨论《红楼梦》里的“风月宝鉴”、法国象征派诗人波德莱尔和英国作家王尔德的小说作品。像这样在跨文化的广阔范围里,讨论镜子作为具象征价值的比喻和意象,超出中国文学和法国文学传统而及于其他文学,再返回到历史中的古代和中世纪文学,就可以使我们认识到,许多重要的概念性比喻和意象,远比我们在单一文学传统里能够认识到的要普遍得多。也许我们可以借用波德莱尔的话来说,那“象征的森林”远比很多作家和诗人认识到的还广阔得多。镜或鉴可以代表人的头脑和心灵,一方面像镜子反映事物那样认识世界,另一方面又像魔镜那样具有洞察世间的能力。镜子映照事物,又非实在的事物本身,这当中就存在虚与实、外表与本质的关系这类带哲理的问题,但柏拉图以此否定文艺为虚构,则对镜子的功用理解得过于直接简单。我们从文学的大量例子可以看出,镜子不仅仅被动地反映事物,而且在作家和诗人的想象中,具有透过表象揭示事物内在本质的魔力,甚至有预示未来、宣告真理的魔力。正是通过文学的想象和艺术的表现,镜与鉴才可能使人深入思考虚实、真假、过往与未来的问题,而且意识到在不同的语言文学和文化传统中,对这类问题都有丰富多彩的体现。
    比较和跨文化的视野可以让我们看到的,正是超越语言、文化和文学表现手法之差异,人的想象所呈现出的那种令人惊讶的契合。在认识到契合的同时,在我们深刻的理解和鉴赏之中,又总是保留着世界上每一种语言和文学的独特性质。每一部文学创作都是独特的,但在无穷无尽的文学创作之上,能够探查而且欣赏人类心智和人之想象力那种内在的联系,又岂非享受一场想象的盛宴,得到智性的满足?通过具体文本的例证认识到东海西海、心理攸同,也岂非一种心智的快乐?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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