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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筑响一:没人会住得像那些照片一样

http://www.newdu.com 2020-01-21 北京青年报 张知依 参加讨论

    
    都筑响一
    日本记者、编辑、摄影师,1956年生于东京。曾以《珍日本纪行》荣获木村伊兵卫摄影奖。
    身为一名自由出版人,他多年背着相机各地奔走,拍摄了无数出租屋、旅馆、普通人的居所。现在则将目光转向全球,四处寻找罕见的居住空间。主要作品包括摄影集《出租屋宇宙》《秘宝馆》,诗集《夜露死苦现代诗》,以及《东京风格》《独居老人STYLE》《圈外编辑》等。
    都筑响一给人的惊喜感,不能简单概括成“平民视角”或者拍摄“老百姓的平凡生活”。
    作为摄影师的都筑响一为杂志撰稿,但他早早参透了大部分商业媒体广告中被营造出的生活的不真实感。他拍摄的《东京风格》想记录普通人的家,一间间房间都没有日式庭院,没有夕阳透过窗户照在美式咖啡里……镜头里是拥挤甚至凌乱的房间,但与此同时,每一个角落都生机勃勃、富有生活。
    新星出版社2019年推出了《东京风格》,实际上是都筑响一在上世纪90年代记录的东京人的家,但这本书却和此时此刻的我们有着深刻的关联。
    
    今天我们的生活有无数种“精致生活范本”高悬在头顶,商品广告无孔不入,植入在博主们的VLOG里,生长在短视频的剧集里。商家和广告告诉我们应该用这个手机、使用那款彩妆、买这个牌子的衣服、把家布置成这种风格,你才配得上一个有个性的时髦现代人。
    可是我分明感到,像都筑响一这样有好奇心的、纯粹的、有个性的人,却十分稀少可贵。
    面对这个不那么可爱的世界,都筑响一没有高高在上,可以说他的记录完全是好奇心在驱动。他还拍过一个系列《穿衣穿到穷》,记录了名牌服装痴迷者的房间和生活,镜头里的“剁手达人”喜欢一个大牌,就会买100件衣服。
    都筑响一让剁手狂人们把衣服摊开一地拍照,可是他并没有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这些别人看起来过分的行为,反而有一种反思之后的再反思:“别人可能会看不起买100件LV的人,觉得很傻很傻。可是如果你家里有1000本书都没看完、有1000盘卡带没听过,这区别真的有那么大吗?”
    他把一种前网络时代的杂志方法变成习惯。采访之前我看过一篇报道,上世纪80年代,都筑响一为日本杂志《POPEYE》供稿。这个杂志不太寻常,别人家的选题会必须要向主编证明我的选题为什么好玩,他们只需要告诉主编这个选题“感觉蛮好玩”。“举出案例就证明你把别人已经介绍过的东西又写了一遍。当你回答不出哪里好玩,主编会同意你去看一看,到纽约你凭感觉拼命地、尽可能地享受那里的文化、找素材,回来就写数十页的版面。用这种方式来写的内容读者一般都会喜欢,因为大家没听说过。”
    现如今的网络时代,都筑响一的探索不依赖搜索引擎,他依靠发动机的引擎、用好奇心搜索。别人看起来笨拙的工作方式,是他的习惯。
    对世界抱有好奇心,挖掘生活有趣珍宝的人总给人一种“宝藏少年”的形象。和都筑响一面对面的一个半小时我完全没有看出他的年纪,是在采访快结束的时候突然翻开《东京风格》中文版的作者介绍,才发现“都筑响一:1956年生于东京”一行。错愕中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这是一位奔七的“宝藏大叔”啊!
    能和都筑响一对话是我2019年的最幸福的采访之一。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以“记者”来定义自己,但在采访之后我感到,能有这样的前辈是一种更大的幸福。他的兜里仿佛永远有一张有趣的地图,在别人觉得落土的路线里找到崭新的故事。
    当您看到这篇报道的时候,小老鼠也快要推开新年大门了,在这个深挖洞广积粮的生肖年里,愿大家都可以找到生活的宝藏!
    杂志上的生活和真实的生活是不一样的
    北青报:《东京风格》里您拍了一百多个在东京生活的年轻人的房间,里面一个都没有完美刻意的家居设计。您之前有提到过“杂志上的生活”和“日本人真实的生活”是不一样的,您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一点的?
    都筑响一:在互联网盛行之前,我个人就感受到“杂志上的生活”和“日本人真实的生活”这两者的不同。我们经常会在家居杂志上看到很精致的日式生活,表现传统“和风”极致之美的写真集、将非凡现代建筑尽收其中的大开本作品集、风格一目了然的室内装饰杂志……书店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让人目不暇接的“日本空间”印刷品。
    杂志里的人有非常大的房子、非常贵的沙发,在家吃饭用精致的器皿和酒杯。
    可是,从中感觉不到丝毫的生活气息。因为杂志里面记录的并非人们生活的场所,而是建筑师和摄影师的作品,或是巧妙的商品展示。进一步说,没人会住得像那些照片一样。实际上这样的生活是少数派,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我们非得要大的房子、买那么贵的沙发?为什么在家里吃饭要配精致的器皿和酒杯?明明我们是多数派,为什么一定要学那些少数派?
    也许中国也是这样,比如说我们在书上、杂志上看到一些中国人的家,比如北京有很多漂亮的胡同,或者杂志上有很多奢华的家,但我想,现实中并不是所有的生活都是这样的。
    还有一点,很多年轻人相信了被媒体美化的东京,相信那样才是自己该有的生活。但是这样的美化风格会给那些中小城市的年轻人一种自卑感,而这个自卑感是来自虚拟而被美化的东西。我在拍摄《东京风格》的过程中,希望能让读者穿透这些被虚构的东西,看到现实。
    北青报:您从什么时候开始拍摄普通人有趣的家和他们惬意的生活?
    都筑响一:上世纪90年代,我和一些日本年轻人一起吃饭聊天,他们会邀请我到自己的家里喝酒。这些地方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整体让人感到很舒适,东西很多,有的很乱,但是都给人别有洞天的感觉。我开始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题材。
    我认为相比起被虚构的生活,这些年轻人的生活方式更加健全。别人忍受昂贵的房价和极为拥挤的通勤电车时,他们选了一个便宜的小房间,房租没给他们太大压力,每周几天骑车去打打工,用剩余的时间做属于自己的事。
    《东京风格》里我拍我想要拍的,并非建筑师或室内设计师规划出来的“理想生活”范本,而是那些生活在东京,手上没什么钱却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的年轻人的家居生活。说到底,无论修建多么恢宏的宅邸,一个人睡觉时也只需要两平方米左右的空间,再怎么敞开肚子,也吃不下十人份的饭菜。房子虽然越大越好,但为了昂贵租金和银行贷款而拼命工作,倒不如被自己喜欢的东西包围,过着悠闲的生活。
    随处可见、数量众多才能称为风格
    北青报:提到风格,今天的人们经常会把风格和时尚潮流、精致生活、个人身份联系在一起。您怎么理解风格?
    都筑响一:随处可见、数量众多的才能称为风格,要是身边完全看不到,则无法称之为风格。我觉得不要再用媒体流传的美丽日本空间的印象,去欺骗一无所知的外国人了。
    《东京风格》这本书就是想告诉人们,我们实际居住并生活的真正“东京风格”究竟是什么模样。人们可以对空间之狭小抱以同情,也可以对物品之杂乱发出哂笑,但这些就是现实。并且,这种现实并不会令我们不适。被炉上放着橘子和遥控器,坐垫旁边堆着书山,垃圾桶正好位于不用起身就能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去的位置……这种“座舱式”的生活空间,才是我们挚爱的惬意之所。
    北青报:这样的小房间,时尚杂志从来不屑记录,但您一口气拍了一百多个。
    都筑响一:我觉得他如果只是采访十间左右的房间的话,可能只是一个有趣的题材,结束了就不了了之。但是,如果你采访拍摄了一百间房屋的话,就会传递出不一样的信息。
    北青报:动身去拍日本普通人的家,做了什么准备?这个过程中,人选、房间需要筛选吗?你们在这个过程中会交谈什么吗?
    都筑响一:因为这个项目是互联网之前的那个时代开始的,所以采访都是口口相传的。我去找朋友的房子,然后朋友的朋友,甚至是朋友的邻居。很多情况都是第一次见面我突然说要去拍摄,这样对方也没有时间刻意把房间进行收拾。我呢,也没有什么太深层的准备,大概会问一问房主的兴趣爱好和房租一类的问题。
    北青报:《东京风格》的序言里,您提到这种狭小空间的惬意生活术,说不定反而是种极有远见的技能。您觉得这种远见是什么呢?
    都筑响一:在书中呈现了很多人在为了房子和车子拼命打拼的状态,但是尚未拥有房子和车子的状态,并没有影响他们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我更想说的是,人生并不是一定要追求这些东西。因为人生可以有很多种选择,我们也许可以过得轻松许多、快乐许多。
    应该找到自己挚爱的惬意居所和生活方式
    北青报:这本书首版在1992年,快30年过去了,日本普通人的生活还是这样的吗?您觉得这本书还能提供给今天的读者什么启发呢?
    都筑响一:这本书确实是在四分之一个世纪之前制作的,虽然整体来说这二十多年的确有很多变化发生,但我感觉日本家居生活整体的状态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也就是说媒体、杂志还是会呈现出比现实更好看的东西,然后宣传说必须过上这样像样的生活,穿这样的衣服,用这样的电脑。当我们回到现实看到自己家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就有一种低人一等的失落感。我个人觉得商业广告和媒体其实是一个循环。我觉得这个启发也许是,我们应该找到自己挚爱的惬意居所和生活方式。
    比如说你现在使用的智能手机,可能是两年前的款,突然你看到了新的智能手机的广告,广告告诉你,现在立刻应该买新款手机。很多人会开始在想,如果我不买,是不是就落后于这个时代了?然后就买了新手机。但是其实你再自己观察一下你周围的人,可能都在用三四年前的手机也没有什么影响。其实仔细想想这些并不难,但是许多商业媒体或者广告不去报道这些,只是告诉你应该拥有更新的产品才是对的。
    我们试着想一想,中国的年轻人也不都是追求时尚的。有大部分年轻人,可能并没有在追求时尚,但这是这些媒体或者是报刊却没有呈现这一面。
    北青报:拍完了东京的家,最近您在中国也拍了一些上海的家。
    都筑响一:2019年夏天,我在上海进行了三天的拍摄。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拍摄中国人的家。大约十年前,我在日本的杂志上开始做一个叫《上海风格》的连载,为此经常跑来上海,认识了不少生活在上海的年轻人。他们有中国人、欧洲人、日本人,放着新房子不去住,偏偏要去租上海的“老洋房”住。我觉得这个事情很有意思。
    最近又有了这样的机会,如今的变化真是让人吃惊。十年前我刚来中国的时候,马路上还是自行车比汽车多。不过,上海还留存有很多富有时代特色的老房子,有很多喜欢这种时代感的人们愿意选择这样的地方居住,这让我觉得很欣慰。
    这次拍摄前我有一个疑问,上海年轻人会不会也像东京年轻人一样有同样的问题?在这次实际的拍摄中,我看到年轻人住的房间可能比当时东京的年轻人住的更小,房租和东京差不多甚至更贵,我能真实感受到这里人们的压力。
    北青报:在你看来,人们有没有因为这样的压力活得不舒展?
    都筑响一:这倒是没有。我感觉到大家愉快的一面比较多。和东京不同的情况是,中国比较多的情况是几个人分享一个房间,可能东京没有那么多合租的情况。我觉得大家分享一套房间的技巧和现状很有意思。
    我一直在采访住在小房子里的生活
    北青报:我想到一个问题,自媒体时代或者社交媒体时代,会不会更加放大那种“想象出来的生活”。拍摄这种普通的生活,的确是提供了一种生活的选项,可能并不会让人心生向往。和那些光鲜的媒体竞争,您会不会有无力感呢?
    都筑响一:你说的无力感我也会有的。但是我后来想到,可以试着做一些在网络上传播的杂志。在网络的世界里给大家呈现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对我来说是一个快乐的状态。
    北青报:说到网络,在此前的访谈里,您曾讲过自己的报道、搜集工作并没有非常依靠互联网,甚至是去网络化的。您沿着国道开车,自己发掘大都市东京之外的日本,做出了《ROADSIDE JAPAN 珍日本纪行》,所发现的景观,几乎都是当地人习以为常不觉得多有意思的家乡;新星出版社最近也出版您的《东京右半分》中文版,里面介绍的不是众所周知的新宿、涩谷这样的东京时尚地标,而是您喜欢的隅田川右岸的墨田、台东、江东的下町风俗博物馆、嘻哈服饰店、昭和歌舞厅、“死金”画廊、摔角擂台、变装工作室、手语酒廊、“曼谷村”……这些都是您自己去找到的地方,网络上的旅行指南很少涉及的。
    
    都筑响一:首先,在网络上发现的有趣东西,肯定是有人已经挖掘过了,报道过了,我就不会再去做了。我的习惯是在自己的亲身生活中发现了有趣的事情之后,到网上搜索一下,我要确认一下是不是有人已经发现了这件趣事。如果还没有人做,我才会去做。但这并不是说要刻意去找那些“谁都没有做过”的猎奇事物。我一直在采访住在小房子里的生活,这种其实是很多人都在做,只是一般媒体不会报道的事情。
    至于网络,为快速理解某件事情的整体情况,当然用网络最方便。但你写作的时候用它太多,就被拉进网络上的世界,你会以为网络上写的就是这个社会的所有。但你得记住,网络世界是擅长用网络的人来构建的,而这个社会上还有很多人不怎么在网上表态。
    北青报:你会在意网络上对您和您作品的评价吗?
    都筑响一:网络上对我的评论如何,有多少人关注我或点赞,我不管了。刚开始我还有点在乎,但仔细想想,我采访的居酒屋女主人们、独居的老人、秘宝馆的主人,他们压根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就专心做自己想要的事。我是托他们的福而幸好有料写成稿子而已,他们都不在乎,更何况我呢?
    北青报:可以说您其实是对网络有警惕心吗?
    都筑响一:看怎么分析这个问题。一方面,我对网络可能没有那么多的警戒,毕竟我的电子杂志主要也是网络上展示给订阅读者的。但是我对社交媒体有一些警戒心,就像我刚才说的,因为社交媒体看似把你的朋友圈扩大了,其实是在某种意义上把你引向一个狭窄的方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你会不停地关注到跟你志同道合或者想法一样的人,可能关注的人数在不断地增加,朋友圈看起来在扩大,但其实都是一些同质性的人,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网络比过去确实发达,但只用它,你对世界的眼界会越来越窄小。
    在网络时代发现正在消失的普通文化
    北青报:您曾说自己致力于发现“正在或已经消失的普通文化”。请问什么是普通文化?
    都筑响一:正在消失的普通文化,并不是政府可能会助力扶持的那些传统文化,比如中国的京剧、日本的能剧一类。我致力于想要呈现的,是相对更大众一些的文化,一般人可能觉得没那么高雅、可能有点普通的东西。
    我觉得做记者应该在两方面努力,一个是呈现出大家平常看不见的东西,比如说去趟北极之类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领略北极风光的机会嘛;另外一面就是展现平常人们太习以为常,所以不能真正感受到的东西。
    像是《东京风格》里这种住在小房子但生活一样很精彩的现象并非少数,虽然不能说是主流,其实是大规模存在的真实现状。但不知为何大型媒体却不会报道。我就是把这样的事情写成报道、做成书。
    重要的是强烈的好奇心、强大的能量,以及“相信的事情就百折不挠”的持续度,只有“一直坚持做下去”,才能开发出其他人所没有的眼光。
    北青报:您之前曾说世界上只有两种工作,第一种是“没意思,但薪水还可以”的,第二种是“很有意思,但钱很少”。您说自己会选择第二种,而“好玩又能赚大钱”的工作是不存在的。您怎么权衡这两种选择呢?
    都筑响一:我自己拍照片,也认识一些拍照片的年轻朋友,大家拍的照片都很有趣。总是有人对我们说:“希望将来你的作品大卖!”但是这些年轻人却并不想努力使自己成为能够大卖的摄影师。原因之一,一旦成为大卖照片的人,就会有各种杂志、各种工作找到他,要求他必须按别人的想法拍这个拍那个,做很多不愿意做的事。
    过去,作为摄影师想发表出名的机会相对比较少,现在因为网络有各种各样可以展示自我的空间,所以专业和业余之间也不存在什么本质的差异。关键是一定在喜欢的地方拍喜欢的照片啊,这才是我们要过的生活。
    特约现场翻译/陈欣
    摄影/都筑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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