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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健:一次特殊的研讨会——在“2018首届中国黄冈顾景星与红楼梦学术研讨会”的发言

http://www.newdu.com 2018-06-25 爱思想 欧阳健 参加讨论

    (2018年6月9日•蕲春)
    刚刚注意到,会标多了“首届”两个字。“2018中国首届黄冈顾景星与红楼梦学术研讨会”,规模虽然不大,意义却非同小可,堪称四十年来第一次特殊的研讨会,为什么?它是黄冈政府与高校主办的、以民间专家(我同意张书才先生的话不用草根)为主角的、研讨与主流红学不同观点的学术会议。习总书记在两院院士大会上,批评了唯职称、唯学历的现象,提出健全以创新能力为导向的人才评价体系,要实施有利于潜心研究的评价制度。我们这次会议,是黄冈领导与高校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人才观的积极举措,这种胆识与气魄是值得赞扬的。
    这次会议有两个主题:一是顾景星;一是顾景星与《红楼梦》。
    先说第一个主题。
    顾景星是谁?很多人不知道。在十年前,我也不知道。我的第一个老师,就是王巧林。查一下中国知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从1981年起近四十年中,篇名有“顾景星”的文章,一共五篇。
    
    第一篇文章,是《黄冈师专学报》1981年第2期陈礼生的《蕲春学者顾景星》,是为“鄂东人物志”的一篇,短短一千字。文章说,顾景星是明末清初的著名学者、诗人,并引《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他“记诵淹博,才气尤纵横不羁,诗文具雄赡,为一时之霸才”。他的诗与杜于皇(杜浚)齐名,深得袁子才(袁枚)的好评。他研究的学问极广,尤其是在治经方面,开了清初诸儒治经兼尚古注的先河。
    第二篇文章,是《黄冈师专学报》1987年第2期余彦文的《顾景星和他的乐府民歌》。文章从乐府民歌切入,肯定了顾景星是蕲州继世界文化名人李时珍之后,才高学富、著述浩繁的学者。顾氏不仅是霸才,而且是全才。大凡义理,考据、辞章、经济、小学无所不通;琴、棋、书、画无所不善。论小学,有《黄公说字》洋洋大著,是书“诂释磅礴,虽一家之言,实综百代之奥”;论书法,“法宗宋人,运以晋意,不择纸笔,酒酣挥袂”。
    这两篇文章写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出自黄冈师专老师之手。他们对顾景星研究的开拓之功,应该受到尊重与赞扬。
    第三篇文章,是《文学遗产》2012年第5期黄一农的《曹寅乃顾景星之远房从甥考》,已是本世纪第二个十年的事了。黄一农考证曹寅乃顾景星之远房从甥,着眼点虽在曹寅,因为是台湾的著名学者,又发在《文学遗产》这样的权威杂志上,一下子就把顾景星的知名度提高了。
    黄一农的文章,实际上是受王巧林发表在《红楼研究》2010年第1期增刊的《一曲红楼梦,谁是梦里人:〈红楼梦〉作者简考》启发而为的。《红楼研究》是内刊,王巧林的文章又发在增刊上,所以中国知网没有收录。黄一农回避受到了王巧林的影响,惟于注②言:“笔者未获见此谱,转引自王巧林《一曲红楼梦,谁是梦里人:〈红楼梦〉作者简考》,《红楼研究》2010年第1期增刊,第1—92页(尤其第81—82页)。感谢王巧林先生之回应并惠赠该增刊。”这是他的取巧之处。
    第四篇文章,是2015年南明史学术研讨会上赖玉芹的《遗民顾景星所体现的士人文化责任》,有没有受王巧林的影响,尚不清楚;第五篇文章,就是我的《异质思维的硕果——析《红楼梦》作者顾景星考》,刊在《明清小说研究》2016第2期,是为王巧林著作写的序,主编徐永斌在发表时,作了一点处理,把赞扬他的话删去了。
    通过以上事实的梳理,可以发现,顾景星是座有待开掘的文化富矿。他不仅是继李时珍之后蕲春又一位文化名人,而且是明末清初中国文坛上,才高学富、著述浩繁的文化巨匠。顾景星的价值有多高?王巧林说:“观顾景星平生诗文,诗不亚李、杜,文不亚欧、苏,才不亚曹、温,某些方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子建七步成诗,庭筠八叉赋成,而景星五岁作赋,六岁而能诗,年十五名冠蕲黄。”到底是不是这样?只有对他的全部著作进行整理研究,才能得出准确的结论。
    再说第二个主题:顾景星与《红楼梦》。
    顾景星与《红楼梦》这一论题的出现,是胡适“新红学”危机的产物。正如克非先生《红坛伪学》说:“这个学术门派缺少学理,缺乏正确的目标,打的旗帜是荒谬的,选择的方向是错误的,使用的方法更是大不得当。”何以见得?胡适据敦诚《四松堂集》的贴条,认定“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却又惋惜地说:“最要紧的是雪芹若生的太晚,就赶不上亲见曹家的繁华时代了”;既然曹雪芹赶不上曹家“全盛”时代,未历过“极繁华绮丽的生活”,《红楼梦》是他的自叙传,岂不成了大的问题?王巧林提出《推翻新红学“曹雪芹说”的n个理由》,认为撰写《红楼梦》要有极强的民族主义爱国情怀,具备广博的学识、丰富的人生经历,并从“曹雪芹是否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曹雪芹所交友人”、“曹雪芹社会阅历”等九个方面,为“《红楼梦》作者不是曹雪芹”的共识增添了新的份额。他还以为,《红楼梦》含有三大类内涵:一、故国之思;二、谩骂或侮辱满清之语;三、对于汉人仕清者的讽刺或调侃,所以是清初怀着极强的民族主义情怀的汉人遗民所作,并强调:“没有历经过明亡,不憎恨满清和李自成、张献忠等贼寇之人,写不出《红楼梦》;没有经历过战争,即目睹过太多死亡之人,写不出《红楼梦》;没有饱经忧患、忧国忧民的民族主义爱国情怀之人,写不出《红楼梦》;没有在南方的乡村或长江边的城市待过,写不出《红楼梦》;没有离经叛道、愤世嫉俗的乖张个性,同样也写不出《红楼梦》;没有博学多才和阅尽沧桑的经历,更是作不出《红楼梦》”,都是容易唤起大家共鸣的。
    王巧林将《红楼梦》作者落实到顾景星头上,凭借的是“楚蕲文化情结”,认为:“综观是书,无论是大量楚蕲方言、楚风蕲俗,还是诸多对于湖南、湖北或大江南北名胜的刻意描写,以及间杂着为数不少的‘吴侬软语’,必定与作者家乡蕲州及其避难江南长达八年之久的经历有关,必定与他娶了一个家居苏州的扬州美女的妻子有关,必定与他历经明亡的乱离生活有关,必定与其游历的足迹有关,也必定与其对于故国之思的情感有关!而这些现象无一不吻合顾景星的特殊身世。”不过从方法论讲,更多的是直观的感受,而非过硬的铁证。读者既会产生与蕲州有关的方言、民俗、风物,难以一一核实的苦恼:也会产生这方言,这民俗,这风物,难道只有蕲州一地才有的疑问。
    我之所以在相当程度上支持王巧林的观点,是因为他借《敬呈四事疏》证明石头“补天”的内涵,赞同他的观点:“作者若没有经历过大明王朝的末世,若没有尝试过‘补天’未遂的体验,若没有亲历过故国的灭亡,若没有体验过生与死,若没有饱尝过天灾而导致无米之炊的艰辛……是不可能写出此书的!”这个人的首选,就是发“神鞭鞭石石流血,谁能驱石补天阙”之慨的顾景星。
    我想用一个细节的考证,再来支持王巧林的观点。
    《红楼梦》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写贾政与宝玉等游大观园:“……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脚,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飖,或如金绳蟠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香气馥,非凡花之可比”:
    贾政不禁道:“有趣!只是不大认识。”有的说是薜荔、藤萝。贾政道:“薜荔、藤萝,那得有此异香?”宝玉道:“果然不是。这众草中,也有藤萝、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芜,那一种大约是茝兰,这一种大约是金葛,那一种是金䔲草,这一种是玉蕗藤,红的自然是紫芸,绿的定是青芷。想来那《离骚》《文选》所有的那些异草,有叫作什么藿蒳、薑汇的,也有叫做什么纶组、紫绛的。还有什么石帆、水松、扶留等样的,见于左太冲《吴都赋》;又有叫做什么绿荑的,还有什么丹椒、䕷芜、凤连,见于《蜀都赋》。如今年深岁改,人不能识,故皆像形夺名,渐渐的唤差了,也是有的。”未及说完,贾政喝道:“谁问你来?”唬的宝玉倒退,不敢再说。
    
    此段写了许多人皆不识的异草,惟宝玉逐一报出其名,除了薜荔、藤萝,还有杜若、蘅芜、茝兰、金葛、金䔲草、玉蕗藤、紫芸、青芷等,以上各种乃实景所见,正见宝玉之博学;然其意犹未尽,复引“那《离骚》、《文选》所有的异草”,如藿纳、薑汇、纶组、紫绛。甚至指明石帆、水松、扶留见于《吴都赋》,丹椒、䕷芜、凤连见于《蜀都赋》(左思《三都赋》乃《文选》名篇),益见其学识之渊博。后引各种实皆古书所载,非眼前所见,“想来”二字,可作证明。宝玉一时兴至,频加徵引,不免有点恃才炫耀,待贾政一喝,便唬的不敢再说。
    孔子云:“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刘勰云:“《诗》有六义,其二曰赋。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红楼梦》之写“大观园试才”,作者亦必为多才之人,不仅识得诸多草木之名,且喜欢考证何种诗赋提到过它们,顾景星正是有这种修养与情怀之人。
    作为李时珍的乡人与崇拜者,顾景星不仅通读了《本草纲目》,还写了《李时珍传》,赞扬他读书十年,博学无所弗瞡,详尽写他对《本草》谬误的订正:“有当析而混者,葳蕤、女萎,二物并为一条;有当并而析者,南星、虎杖,一物而分为两种;生薑、薯蓣,莱也,而列草品;槟榔、龙眼,果也,而列木部;八谷,生民之天,不能辨其种类;三菘,日用之蔬,罔克灼其质名;黑豆、赤菽,大小同条;芒硝、硝石,水火混注。兰花为兰草,卷丹为百合,寇氏《衍义》之舛谬:黄花即钩吻,旋花即山姜,陶氏《别灵》之差讹;欧浆、苦胆,草果重出,掌氏之不审;天花、栝楼,两处图形,苏氏之欠明。五倍子,构虫窠也,认为木实;大苹草,田字草也,指为浮萍。”这种对草木名实的鉴别与订正,也是顾景星的旨趣之所在。
    顾景星还写有《野菜赞》一文。其序曰:“顾子归里,岁丁壬辰,饥馑无食,藜藿之羹,并日不给。偕妇于野,采草根实苖叶,遂不死焉。鼓腹自得,
    各为赞之。”顺治九年(1652),饥馑无食,与夫人采野菜充饥,面对此逆境,竟以“赞”的形式写了四十四种野菜,显示他的乐观心态。如野麦,注:“燕麦也,有小米可作粥。”赞曰:“周道茂草,我心忡忡。旅谷圣米,饥肠不充。亦有燕麦,弗种胡芃。《黍离》之歌,犹曰正风。”又如蕨藄,注:“苦涩,汤中薄出之,榨出汁,鲜藏皆可。根皮捣烂澄水中,布袋漉作粉,甘滑。一种迷蕨,生水濵,枝叶垂水中,即薇也。”赞曰:“《尔雅》书虌,是曰厥萁。为粔为籹,其甘若饴。陟彼南山,诗人识之。一曰迷蕨,首阳之薇。”小注交代野菜的学名、功效、食用方法和注意事项,赞则引经据典,将普通而微的野菜,提升到典雅的高度。此种情趣,恰与题对额的贾宝玉相类。尤其值得注意的是:
    薜荔(二种,皆不华而实。平如莲房者曰木莲,蓬圆而酵起者曰鬼馒头。六七月,青黑色,内空而微红,有白汁,捣烂布袋揉洗,制如蕨粉:釜中搅如胶,沈井泉久之,竹刀切,加姜醋食,尤解热中实热。乌鸦最嗜,故名老鸦饀。)
    溪岩窈窕,薜荔婵娟。山鬼含睇,幽人宅焉。不华而实,房如渚莲。瞻乌爰止,我往孤搴。
    紫藤(蜿蜒十数丈。二月紫花成穗,垂如缨络。取半开者,盐汤汋点茶,开胃疗噎。晒干拌盐水杂饭炊,可省菜。形如雀。又金雀花,木本,高六七尺,俗谓鹅儿花。食法同之。)
    金雀紫藤,花同种异。或紫或黄,状如鸟翅。新炊间之,省汝齑茹。真茶得之,开我胸胃。
    
    首先见到的是薜荔、藤萝,贾政怀疑薜荔、藤萝那得有此异香,从其“不华而实”看,是完全正确的。
    最能展示宝玉博学多闻的,是金䔲草。“䔲”字不常见,连《汉语大词典》也不收。《康熙字典》申集上艹部:“《唐韵》都滕切,音登。《玉篇》金䔲草。《拾遗记》武帝爲抚军时,砌下生草三株,状若金䔲。《正字通》苦艼,《本草纲目》作苦䔲。”共43字。而顾景星撰有字书《黄公说字》二百三十卷,释义杂采诸书并参以己意,其“艹”部收字545个,中集二十九卷就有“䔲”字:
    《正字通》音登。《篇诲》金䔲艸。又苦艼。《本草纲目》作苦䔲。按,金䔲艸,未作金灯,好生冢墓。闻叶似大□,□厚淡绿色,秋生叶,春仲叶萎尽,七八月一茎作花,朱色,六附同茎,长顶上出,花叶不相见,俗名龙爪,又名鬼灯药,又名金灯。任昉《述异记》:楚中有宫人艸,如金蚕而甚氛氲,花红翠,俗说楚灵王时宫人数十多忿骇而死,墓生此花。又有淡黄、浅红二种,即石森也。误会之令人哑。《南哉志》苦䔲茶,一名参芦,出龙川县,土人谓之连难叶,似茗而大如掌,作金丛苦,今广人谓之苦䔲茶,俗作苦艼。
    共188字,是关于“䔲”字最详尽、最权威的解释,谓《红楼梦》所用“䔲”字,出自精于“小学”的顾景星之手,谁曰不宜?
    顾景星研究,对《红楼梦》有什么意义?作者自言:“满纸荒唐言”:荒唐,非现实,非常态,不正常,不靠谱,不符合一般规则;而且是满纸,是整部,是从头至尾,是彻头彻尾。在一般读者研究者心目中,贾宝玉的性格、林黛玉的命运、《红楼梦》的文本,都是正常的、合理的,改编戏曲电影电视剧,“忠于原著”是最高标准;却没有想一想,那也许是作者编织的一张“满纸荒唐言”的网,被编进去的也许有特定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乃至某种意念、精神?换句话说,“满纸荒唐言”之下也许有两个文本:表层的与深层的,显性的与隐性的?越剧的唱词:“从今后与你春日早起摘花戴,寒夜挑灯把谜猜,添香并立观书画,步月随影踏苍苔”,确是优美的,但意涵却是浅薄的。《红楼梦》是不应该被归入浅薄文学范畴的。
    最后提两点希望:
    一、树立顾景星是黄冈、湖北文化名人的信念,坚信深入开展顾景星研究,是宏扬传统文化的大事。建议:
    1、组建成立顾景星研究会,作为联络顾景星研究者的桥梁。
    2、《黄冈师范学院学报》开辟“顾景星研究”专栏,作为发表顾景星研究成果的阵地。
    3、精选出版《顾景星诗文选》。
    4、筹备2021年顾景星(诞生四百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
    二、关于《红楼梦》作者顾景星的论证,现仍然处于探索阶段。对王巧林来说,要允许不断试错、不断改正的过程。对读者来说,要允许有不断思考、不断怀疑的权利。要提倡不同观点的交流与争鸣。不管顾景星《红楼梦》作者的结论如何,王巧林激活了顾景星研究,发掘了许多前人不知道的资料,成为这一领域真正的专家。他是蕲春、黄冈文化界的功臣。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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