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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十年的古汉语“双宾语”研究述评

http://www.newdu.com 2018-02-10 北京大学语言学研究 戴长江 参加讨论

    双宾语是指一个谓语动词后面带两个宾语。这两个宾语通常一个指人,一个指物,指人的一般为间接受事者,称间接宾语(或近宾语);指物的叫直接宾语(或远宾语),两个宾语分别跟述语发生述宾关系。这种语法现象,在古今汉语中都存在,但比较起来,古汉语中的双宾语结构更为复杂多样,其语义和类型比现代汉语更多,有时还会产生歧义和误解,有些双宾语句式的现代汉语中已经消失了。这些情况,往往给阅读古籍带来困难,引起了研究者的关注。近十年来,关于古汉语双宾语研究的文章时有发表,大多分散在各高校学报上。为此,笔者不揣冒昧,试就这一研究作一述评,以便广大古汉语研究工作者对这一语法现象作更深一步的探讨。
    近十年来,关于古汉语双宾语研究的文章,主要是对其结构历史进行探讨,还有的作者对一些历史上著名的文献进行双宾语句式分析。如管燮初的《殷虚甲骨刻辞中的双宾语问题》,姜汉椿《谈〈左传〉的双宾结构》等。本文试从以下几个角度作一述评。
    一、双宾语结构研究
    双宾语结构句式,如用“V”表示述语,“O(,1)”表近宾语,“O(,2)”表远宾语,即为:“V+O(,1)+O(,2)”。如:
    (1)藏之名山,传之其人。(《报任安书》)
    (2)野人予之块。(《左传·僖公28年》)
    一般来说,人们从词义特征入手,或限定双宾动词的范围,或给双宾语分类。
    对古汉语双宾动词的范围限定主要有两种观点:
    1.1第一种观点认为双宾动词的范围较广,双宾语句的谓语动词,从意义上可分为六类,即:授受类、问告类、处置类、称谓类、使动类,为动类。
    1.1.1授受类
    授受义双宾语句所表示的语义为将某种东西授给别人,或从别人处接受某种东西。又可分为授予义和接受义两个小类。
    授予义动词有“授、予、与、赐、锡、贻、遗、馈、归、赏、付、报、bì@①、施、助、降、舍、输、供、资、属、献、介、弃、赍、厘、匈、借、分、假”等,其句式为“V+给+O(,1)+O(,2)”,也可变换为“V+O(,1)+以+O(,2)”或“以+O(,1)+V+O(,2)”。如:
    (1)公赐之食。(《左传·隐公元年》)
    (2)汤使遗之牛羊。(《孟子·滕文公下》)
    接受义动词有“受、取、得、举、借、贷、假、藉、分”等,其句式可变化为“从+O(,1)+V+O(,2)”或“V+O(,2)+于+O(,1)”,如:
    (1)彼不借吾道,必不敢受我币。(《谷梁传·僖公二年》)
    (2)珍兄之臂而夺之食,则得食。(《孟子·告子下》)
    “借、假、分”等词既可是授予义,又可是接受义,这种施受同辞现象所构成的歧义句,要视具体的语言环境加以分析区别。
    1.1.2问告类
    其表示的语义为向别人告诉或询问某种事情,可分为告诉义和询问义两种。
    告诉义动词有“言、告、语、报、许、教、诲、戒、谢、嘱、宣告、指示”等。
    其句式可变化为“V+O(,1)+以+O(,2)”或“以+O(,2)+V+O(,1)”,如:
    (1)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左传·隐公元年》)
    (2)不可,是示之无魏也。(《韩非子·说林下》)
    询问义动词常见的只有“问”。句式可变换为:“向+O(,1)+问+O(,2)”或“以+O(,2)+问+O(,1)”。如:
    (1)豹往到邺,问之民所疾苦。(《史记·滑稽列传》)
    1.1.3称谓类
    其表示的语义为将O(,1)所表示的人,物称为O(,2)所表示的名称或术语。
    表示称谓的动词,常见的有“谓、呼”,偶尔也用一些活用为动词后的名词表称谓。如“名、字、号、谥”等。
    其句式可变换为“V+O(,1)+以+O(,2)”或“以+O(,2)+V+O(,1)”。如:
    (1)有类橐驼者,故乡人号之“驼”。(《种树郭橐驼传》)
    (2)高自知权重,乃献鹿,谓之马。(《史记·李斯列传》)
    1.1.4处置类
    其表示的语义为将O(,1)所表示的人,物处置到O(,2)所表示的处所,或用O(,2)所表示的工具,方式处置O(,1)所表示的人、物。前者为“处所类”,后者为“方式类”双宾语句。
    表示处所的谓语动词为带有处置意味的动作动词,是开放的类,常见动词有:“处、置、传、纳、进、藏、积、投、陈、施、布、著、蓄、迁、斥”等。
    其句式可变换为“以+O(,1)+V+O(,2)”或“V+O(,2)+于+O(,1)”。如:
    (1)夫差乃取其身流之江,抉其月,著之东门。(《吕氏春秋·知化》)
    (2)子产使校人蓄之池。(《孟子·万章下》)
    表方式类双宾语动词,是开放的类,如“考、揆、稽、比、试、验、度、譬、卜、封、导、傅、托、益、加、置、悬”等。
    其句式可变换为“V+O(,1)+以+O(,2)”或“以+O(,2)+V+O(,1)”。如:
    臣谨稽之天地,验之往古,按之当今之务,日夜念此至孰也。(《汉书·贾谊传》)
    1.1.5使动类
    使动双宾语句,近宾语O(,1)为使动宾语,语义为使近宾语O(,2)发出使动词V所表示的动作行为,且涉及远宾语O(,1)。谓语为开放的类,既可以是动词,其中以及物动词居多,还可以是名词、形容词,甚至是数词。使动双宾语句式可用使令性动词使之变换为兼语句。即:V+O(,1)+O(,2)=使+O(,1)+V+O(,2)如:
    (1)晋侯饮赵盾酒。(《左传·宜公二年》)
    (2)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左传·隐公元年》)
    1.1.6为动类
    为动双宾语句V和O(,1)为“为动关系”,语义是“为O(,1)而动且涉及O(,2)”。因古汉语中的“为”可介进原因、目的和关涉对象,所以O(,1)可包括目的、原因和关涉三种宾语。
    为动双宾语句可分为一般动词为动双宾语句、动词“为”构成的为动双宾语句两种。其句式均可变换为“为+O(,1)+V+O(,2)”。如果“V”是“为”,则可变为“为+O(,1)+为+O(,2)”(前一个“为”是介词,后一个“为”是动词。)如:
    (1)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论积贮疏》)
    (2)不如早为之所。(《左传·隐公元年》)
    (3)为之驾,比门上之车客。(《战国策·齐策》)
    1.2第二种观点认为双宾动词的范围不宜扩大,其动词只限于“授与”义、“教示”义的几类动词,或者是在特定语境中可作如此解释的动词,否则,不能带有双宾语,此外,对于“为”字,即“为+名(或‘之’)+名”式是不是为动双宾结构,争议较大,讨论也最热烈。因为它常随句中动词“为”的词义和代词“之”的功能变换而变换。有时是双宾结构,有时又不是双宾结构,对这种复杂的句式,较有代表性的观点为郝志伦的《古汉语双宾结构辨析》。将其分为两种情况。
    1.2.1“为·名·名”式
    作为动词的“为”,它的基本义是“作、做”。这种情况下,尽管其后有两个名词,也不是双宾结构,如“为文王卿士”(《左传》)等,只有“为”用作“授与”义,作“授予”“施舍”时,“为·名·名”式才能视为“为动双宾”结构,当然,这种情况很少。
    1.2.2“为·之·名”式
    这种句式中动词“为”后所带的“之”如果作领格用,当“他的”、“某某的”讲,则不是双宾结构;当“之”不作领格用的时候,如果这时动词“为”又恰好用作“授与”、“教示”义,即可视为双宾结构。
    如:
    (1)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史记·项羽本记》)
    (“之”作领格用,不是双宾结构。)
    (2)不如早为之所。(《左传·隐公元年》)
    (“之”不作领格,此为双宾结构。)
    二、双宾语词序问题
    对于双宾语的词序,也存在着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古代汉语双宾语的词序比较灵活,并非一成不变。间接宾语和直接宾语的前后次序,有时可以颠倒。而另一种观点则与之相反。
    2.1双宾语词序比较灵活,V+O(,1)+O(,2)顺序有时可以颠倒成V+O(,2)+O(,1)。持此观点的研究者列举了大量例证。如:
    (1)奉而献之历王……又奉其璞而献之武王。(《韩非子》)
    (2)遂自刭,令客奉其头,从使者驰奏之高帝。(《史记》)
    研究者认为,分析语法结构应考虑到形式与内容相结合的原则,应注重汉语的民族特征。语法结构,并不等同于逻辑关系。在具体的语言交际中,汉语的词并非如语法规律样一成不变。在古汉语中,这类述语后的两个名词(代词)之间经常不用介词,而且在当今福建、广东的方言中仍存在着这种格式。因此,这种不符合双宾语常见词序的语句,其实质上仍应属双宾结构。为语意表达的需要,不仅双宾语的词序可以互换,语言习惯还允许把双宾结构的间接宾语置于谓语动词之前。如:
    乱天子也,欲谁归罪?(《殷太尉逸事状》)
    2.2认为双宾语的词序固定不变,即间接宾语在前,直接宾语在后。持这一观点者认为,词序是汉语的一种主要语法形式,是汉语句法组织的重要手段,句子各成份之间的不同关系,主要靠词语之间的组织排到次序来表示。词序一旦变动,句子结构往往也跟着发生变化。这一观点的主要代表是王冠军。他曾两次撰文,认为双宾语的“间前直后”顺序绝对不能变动,双宾语的词序是检验双宾语结构的尺度,也举例证之。如:
    又献玉斗范增(《汉书·项籍传》)
    持此观点者认为,此处省略了“于”,这一例句又可说成“又献玉斗(于)范增”,因此,这种结构不再是双宾结构,而是“动+宾+补”的格式,并且强调,绝不能认为用“于”就是补语,省“于”就是颠倒词句的双宾语,这实际上是一种句法,而不是两种。
    三、双宾语的历史发展
    关于双宾语结构的历史发展,主要研究者为法国的贝罗贝。他结双宾语结构从汉代到唐代的历史发展作了较详细的论述。笔者试简介如下:
    3.1战国时期的古汉语双宾语结构基本形成。形式为:
    A. 动+间+直
    (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左传·庄公元年》)
    B. 动+直+于+间
    (大夫能荐人于诸侯。《孟子·万章上》)
    C. 以+直+动+间
    (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论语·先进》)
    D. 动+直+间
    (使竖牛请之叔孙。《韩非子·内储说上》)
    3.2 汉代,除同战国时的四种基本形式外,又产生了一个新结构,即:
    动1+动2+间+直
    (自是之后,孝景帝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给遗匈奴。《史记·匈奴列传》)
    动1 是任何一个具有特定语义的动词,如“分、赐、传、给、献”等。
    动2 则只包括三个动词,“与、予、遗。”动2重复已表达给予语义的动1。到了后汉,动2统一化为“与”的过程开始展开了。
    3.3 魏晋南北朝时代,动1+动2+间+直的形式已非常普遍。“与”也越来越常见于动2的位置上。这个时期,还出现了另一个新的“与”格结构:“动1+直+动2+间”。如:
    阮家既嫁丑女与卿。(《世说新语·楼逸》)
    3.4 唐宋时期,从唐朝起,上古汉语的基本结构继续维持,“动+间+直”,“动+直+于+间”,“以+直+动+间”。但其中最后两种,只用于文言文,只有第一种在白话中可以运用。汉代与魏晋时代的另外两种结构“动1+动2+间+直”及“动1+直+动2+间”继续存在,并在白话文献里相当普遍。
    3.5 宋末至清,从中古后期开始,双宾语结构便形成以下五种基本形式:
    A. 动+间+直   B. 动+与+间+直   C. 动+直+与+间
    D. 与+间+动+直   E. 把(将)+直+动(与)+间
    从宋末到清代,双宾语没有再出现新的结构,但其格式的演化并未停止,仍有重要的变化发生。
    目前,关于古汉语双宾语的研究情况大致如此。研究和争议的热点在双宾动词的范围上,究竟是广还是狭;广义的范围究竟多大;还有对一些具体的动词与宾语所构成的句式究竟是不是双宾语结构也存歧见,如“为”字。这是大家讨论较多的问题,估计在近期内仍会对此进行研究。另外,双宾语的词序问题也仍将是研究的热点之一。*
    参考文献:
    1.王冠军《古汉语双宾结构再认识》,《天津师大学报》1986.1
    2.张古学《古汉语双宾语结构的特点》,《西南民族学院学报》1986.2
    3.张军《试论古汉语双宾语句》,《辽宁大学学报》1986.3
    4.(法)贝罗贝《双宾语结构从汉代至唐代的历史发展》,《中国语文》1986.3
    5.管燮初《殷虚甲骨刻辞中的双宾语问题》,《中国语文》1986.5
    6.蔡锐浩《谈古汉语中的使动双宾语句》,《南充师院学报(哲)》1986.增
    7.张传忠《试论古汉语的双宾语句》,《学术交流》1987.3
    8.李义琳《试析古汉语的双宾语》,《广西大学学报》1989.2
    9.陈裕民《双宾语结构(V+N(,1)+N(,2))及其特点》,《鞍山师专学院》1989.2
    10.张明修《谈“又献玉斗范增”是否双宾语及其它》,《鞍山师专学报》1989.2
    11.梁国勤《谈古汉语双宾语句式的转换问题》,《辽宁教院学报》(社)1989.4
    12.喻方葵《古今汉语双宾结构之我见》,《松辽学刊》1990.2
    13.郝志伦《古汉语双宾结构辨析》,《成都大学学报》(社)1990.4
    14.姜汉椿《谈〈左传〉的双宾语句》,《华东师大学报》1990.6
    15.姚英《古汉语“介动式双宾语”浅说》,《蒲峪学刊》1991.1
    16.刘恒志《古代汉语的双宾语结构》,《潍坊教院学报》1991.1
    17.杨佐《古代汉语的双宾语及其变式》,《语文教学之友》1994.7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为上“田”加下“丌”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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