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网络博客到传统报纸,沃尔夫的新书几乎成为众矢之的,提出尖刻批评的有语言学家、人类学家、心理学家、演化生物学家乃至新闻记者——他们认为乔姆斯基在语言学和政治领域的观点都是无懈可击的,而来自学术圈外或是下层社会的挑战是一种亵渎。就这本书引起的争论而言,埃弗里特表示他是局外人——尽管沃尔夫曾经在电话里采访过他,但这是沃尔夫的书,沃尔夫的结论。“至于那些书评,我觉得部分表现得口是心非,他们不只是想把沃尔夫的书丢到垃圾堆,还有我的。”埃弗里特说。 或许未来某一天,皮拉罕语被发现是存在“递归”现象的。但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在这方面取得实质性的进展,也没有人能够推翻埃弗里特在2005年阐述的观点。在《语言》杂志上,埃弗里特和他的批评者们展开过一次论战,不过坦率地说,彼此并没有因为这场对话而倾向于信服对方的看法。乔姆斯基曾被要求评价一部与埃弗里特有关的纪录片《幸福的语法》(The Grammar of Happiness)——“毫无疑问,语言有一个递归的过程。我坚持自己是对的,因为很明显,我的对手是错的。”埃弗里特则反驳道:“简单结论,没有调查,说的应该就是乔姆斯基这样的态度。” 相比乔姆斯基,也有一些人希望通过繁复的研究来证明埃弗里特的观点是错误的。英国伦敦大学学院的安德鲁·奈文斯(Andrew Nevins)、麻省理工学院的戴维·皮塞特斯基(David Pesetsky),以及现在供职于里约热内卢天主教大学的席琳·罗德里格斯(Cilene Rodrigues)合作撰写了《皮拉罕语的特殊性:再评估》(Pirah? Exceptionality: A Reassessment)一文,三人从埃弗里特1983年的博士论文中找到了重要证据——皮拉罕语并非不存在递归现象。埃弗里特的回应是:事物是发展变化的,新的数据和发现改变了他原来的看法。 一段时期以来,又有一些批评者提出,就算埃弗里特的观点是对的,皮拉罕语的分析对于理解人类语言的本质没有关系。还有人断言,让皮拉罕人学习一门外来语言,比如作为巴西官方语言的葡萄牙语,他们同样可以产生递归的过程。乔姆斯基和他的拥趸们甚至一厢情愿地宣称,许多皮拉罕人会说葡萄牙语,以强化递归存在的依据。的确有皮拉罕人会说葡萄牙语,但“他们”是在“外面的世界”长大,“他们”的母语是葡萄牙语,而非皮拉罕语。西英格兰大学的吉妮特·萨克尔(Jeanette Sakel)对此做过专门研究——“他们”说的是非递归的葡萄牙语。这是一个有趣的事实,关于皮拉罕语与葡萄牙语的文化接触,以及皮拉罕语的基本价值。皮拉罕语属于“反证”还是“例外”?你可以将其撇开,在既定的方向继续推进理论研究;或者认真研判,修改、放弃先前的理论主张,不同的决定反映了不同学者的价值取向、知识结构和社会角色。 在埃弗里特看来,不仅是递归现象,就连乔姆斯基的“普遍语法”和“狭义语言官能”也值得商榷。并非所有的语言像英语这样有齿间辅音,或者像班图语那样有吸气音。许多信奉“普遍语法”和“狭义语言官能”的语言学家将其视为通用的“工具箱”,每种语言都可以从中选择自己需要的个性化特征。但工具箱的比喻不适于语言的递归,这是因为像吸气音、声调这样的语言特征从未像递归这般,被称作人类语言官能中独有的构成要素。依据乔姆斯基的说法,递归不是用来随便挑选的工具,而是语言的内核。 埃弗里特说他曾经是乔姆斯基的信徒,其学术生涯的前25年都在对方构建的理论框架下摸索,但是,人类的智力无法保证绝对正确,科学研究也不是民主政治。如果乔姆斯基是错的,那么太多将自身学术成就与乔式理论捆绑在一起的人们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局,这解释了旷日持久的学术争论为何掺杂太多个人情绪。埃弗里特坚持认为,递归不是语言的基础,语言不是天生的,没有“狭义语言官能”,亦不存在“普遍语法”。语言是古老的,它源于人类的智慧,它的出现为的是创造社群、传承文化。 (本文节译自丹尼尔·埃弗里特发表在网站Aeon.co上的文章“Chomsky, Wolfe and me”)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