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恋主义的婚姻通向爱的坟场——看话剧《婚姻情境》有感
这是伯格曼的戏饶有意味之处,他不动声色地层层剥开了这种新人类用“进步”外衣裹着的真相,并为这种正在死亡的生活留下了略带伤感的素描。 伯格曼的剧作《婚姻情境》堪称一部现代婚姻写真集。剧中男女主人公约翰与玛丽安都是现代知识精英。他们的社会身份——男的是大学研究心理学的副教授,女的是从事婚姻诉讼方面的律师——对于该剧所要表现的内容,尤显得意味深长,或者说,颇具讽刺意味。 约翰与玛丽安的婚姻生活不能算是最糟糕的,惟其平常,因而也就更具普遍性或典型性。在这里,伯格曼暨过士行以一种心平气和的态度,不事张扬地把这对夫妻日常的生活“情境”呈现在舞台上。过士行是懂得伯格曼的,他通过调动多种舞台手段,把伯格曼的这种“态度”发挥到了极致。简约化的舞台布景,反戏剧性的生活化表演,近乎二人私语的对话方式,都指向一点:这不是戏,这就是你我的日常生活,是我们无可逃避的“婚姻情境”。 剧作家为这对夫妻安排了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结构。他们不仅父母双全,还有两个女儿。这种安排不是为了表现这个家庭天伦之乐式的庸常幸福,而恰恰是要揭示现代婚姻如何使两性关系丧失了同过去及未来的关联,变成了即时的、短暂的性欢乐快餐。这台“戏”不是从约翰与玛丽安讨论与双方父母的关系开始的吗?而约翰对待两个女儿的态度,以及他在玛丽安怀孕后表现出来的漠不关心,除了男性固有的傲慢和自以为是外,恐怕也是新式家庭关系中男性不肯认同父亲这个角色的真实写照。 据说,这个戏作于上世纪70年代。在西方,这正是焦虑的、自我关注的自恋式人格逐渐取代弗洛伊德时代那种深受严酷的超我意识压抑的歇斯底里型人格而成为当代西方心理病态主要模式的时刻。这当然不是巧合。事实上,伯格曼对约翰与玛丽安“婚姻情境”的处理,不能说没有使用他本人的人生体验。这也许不是最重要的。我们更感到兴趣的,是约翰与玛丽安的婚姻经过他的处理,呈现出一种怎样的面貌。 我们看到,在约翰与玛丽安的婚姻中,尽管他们都对爱持有深深的期盼,都曾为此做出过不懈的努力,但是,由于他们的追求仅仅限于个人的快乐或二人世界的幸福感,即如玛丽安一直期待的国外旅游,也难以改变因亲密关系不可逆转地淡化而产生的日益严重的失望心情。虽然他们每天生活在一起,甚至躺在一张床上,然而,他们却是孤独的;他们近在咫尺,却感觉越来越处于一种隔离、对抗的状态之中。 约翰就曾说过:“我们的生活并不可靠。”其中也包括他对性的不满足。他不明白,两性关系一旦以追求性欢乐为目的,不仅大大削弱了曾经把性与爱情、婚姻及生儿育女联系在一起的纽带,而且会使爱情本身大打折扣,白头偕老也就成了很可笑的东西。该剧的尾声,剧作家安排离了婚的约翰与玛丽安以情人的身份睡到一起,似乎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二人彼此相爱的事实从未改变过。约翰此时还说了一句事后被很多人视为“箴言”的话:“假如我们谈爱谈得太多,爱会消耗光的。” 这真是一种讽刺。在这个家已荒芜而爱已沦落的时刻谈论“爱”的多少,不过是在享受个人的一次性冲动意外得到满足罢了。而以偷情为特征所建立的两性关系,是无法以他们的整个人格来应付恋爱后果的,自然也无法担保爱情的稳定持久。约翰与玛丽安的“婚姻情境”恰恰可以为这种“爱”做一脚注,这是伯格曼的戏饶有意味之处,他不动声色地层层剥开了这种新人类用“进步”外衣裹着的真相,并为这种正在死亡的生活留下了略带伤感的素描。 也许我们应该进一步追问,约翰与玛丽安何以走上了这条不归路?那么找到这个答案并不难。这是崇尚竞争的个人主义文化固有的结局。虽然自恋主义许诺一种把个人从家庭束缚和传统道德观念中解放出来的自由新生活,但是,一旦个人主义的逻辑被引入“婚姻情境”中,就很难避免两性关系演化成一场人人皆敌的混战,从而将对幸福的追求引入只以自我为中心的自恋主义的绝路。这样看来,约翰与玛丽安最后私会时的那张床,绝不可能是爱的圣坛,而只能是爱的坟场。艺术家们所能做的,只是在这坟上装饰一个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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