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书局出版的“历代史料笔记丛刊”,多有史料价值,甚令人爱读,所以本人多有所购。20多年前,曾购“清代史料笔记丛刊”之《不下带编巾箱说》,清人金埴撰,王湜华点校。此书颇可读,只可惜整理未佳,点错、标错乃至释文错讹者较多。明显的错讹,如某人诗之“止水与叠山,只争死先后”两句,点校者不知“止水”(南宋 江万里,投水而死以殉宋)、“叠山”(南宋谢枋得,拒元绝食而死)为人名,故未标专名线,而作两词语,叫读者如何理解?更不该错的是,将唐代名诗人“李义山(即李商隐)”三字分作“李义”“山”来标。又因不知“沧柱”系仇兆鳌(以详注杜诗出名)之字,而断作“仇沧柱、兆鼇”(人名之字,“鳌”也不当用“鼇”),成了两个人,类似于已传为笑谈的某学者不知曹植为陈思王而将“陈思王植”断作“陈思”和“王植”两人。就连本不难断句、标点的骈句、对联,有的也竟弄错了,令人甚感诧异。读时也就只好将发现的错讹为之改正。一本不厚的书划改了许多处,读起来总觉不舒服。 近偶从网上获知中华书局2008年6月又出了该书第三次印刷本,想其距第一次印刷已26年,错讹应予改正了吧,就从当当网上书店购了此书。书到手后,看到果真在原纸型上挖改了许多处,自然感到欣慰。而闲来翻读,方知出版社或曰点校者未发现未挖改的错讹,仍还不少,上举“李义山”、“仇兆鼇”之错,便依然未改,“止水”、“叠山”的专名线,也看不出已加上,“止水”、“叠山”,一般读者也仍然只能当作两词语来读。掩卷不觉复又多感。 如今虽说是无错不成书,但整理的古籍,不同于寻常之书,实在不应该有这么多的错讹。这里但以《不下带编》为例,仍存在之错讹,各类略举数例,并略为订误。 一、断句之错。 第16页谈“却道心肝不带来”: 此用《法苑珠林》“我心留在优昙婆罗树上,寄著彼结交名利场”者,孰是心肝带来者耶! “寄著”下读,则该句不可解,应上读。“我心留在优昙婆罗树上寄著”见《法苑珠林》。所以此处应标作: 此用《法苑珠林》“我心留在优昙婆罗树上寄著”。彼结交名利场者,孰是心肝带来者耶? 同页: 公曾阅《渔洋山人集》,以札报谢云:“于论文谈艺中,见吾心不欺之学,公讲学,故云然。”不欺二字,实谈艺家根柢也。 读王渔洋集而对其说“公讲学,故云然”,成何语?两“公”字,均谓该条所谈之魏象枢也。又,“渔洋山人”为王士禛之号,其诗文集并不以《渔洋山人集》名之,所以此处应标作: 公曾阅渔洋山人集,以札报谢云:“于论文谈艺中,见吾心不欺之学。”公讲学,故云然。“不欺”二字,实谈艺家根柢也。 第18页: 僧乃挂芒屩一双,于方丈前题诗而去云:“方丈前□草鞋……” 中华书局“唐宋史料笔记”之《鹤林玉露》乙编卷一亦记此事,僧之题诗为“方丈前头挂草鞋”。可知此处应标作: 僧乃挂芒屩一双于方丈前,题诗而去,云:“方丈前□草鞋……” 二、专名线,多有错讹。 本书开篇“长安”二字,不作地名,后面有时又标作地名。“江东”标为地名,“江南”则只标“江”为地名。“甬上”、“越上”,标作地名,“吴下”、“辽左”,则只标“吴”、“辽”为地名。“邗上”指邗沟岸上,标作了地名,而真正为地名的“二十里铺”、“上林”、“山阴”、“苍梧”等,却未标专名线。同一段文字里,“晋史”标书名号,“晋书”却标专名线,亦殊可怪也。 三、释文之错。 上举断句、标点之类错讹,有些读者还可以自作理解,自行乙改,后人亦可另行标点,而释文之错,最可痛惜。因为此书据手稿整理出版,别无他本,人们得见者惟此本,万不可释错了字。所以释文之错,不妨多举几例。 第8页,“盖南谿恃南岳未游”,“恃”字不可解,应为“特”之误,该句是说自称“五岳游人”的郑南谿尚未游南岳。 第30页,“时仪以鬻文获财”,“仪”字为“议”之误。此处批评韩愈、李邕语,见《旧唐书·文苑传》。 第55页,“刘颁、贡父诗话”,同“仇沧柱、兆鼇”,一人点作了两人。刘颁字贡父,亦宋代名人。又所引刘颁诗话关于依韵语“用在一韵”,“用”字系“同”之误,此四字见刘氏《中山诗话》。 第79页,“一身无倚处”,“处”字下所注之“七”字,应为“上”,金埴精于声韵之学,是说此“处”字读上声。 第93页,王晞语“充诎少持,鲜不败绩”,“持”为“时”之误,王晞语见《北史》、《北齐书》。 第94页,“白金一挺”,“挺”应为“铤”之误。铤,五金锻为条朴者,白金一铤,即白金一条,如《聊斋志异》卷八有“一美人置白金一铤,可三四两许”。同页,“齐已《茶诗》:甘传天下口……”“已”为“己”之误,齐己为唐代著名诗僧,“甘传天下口”见《全唐诗》卷八百四十三,题为《咏茶十二韵》。 第96页,“开元时史育自荐能诗,赋《除夕》诗曰五步之才。”“育”为“青”之误。史青自荐能诗及其除夕应制诗,见《全唐诗》卷一百一十五,题为《应诏赋得除夜》。还有,《全唐诗》云史青此首“一作王諲诗”,则此条之注“后人误以为王涯”之“涯”字,亦或为“諲”之误。以上《茶诗》、《除夕》,并非两诗人诗题,只是后人行文时之称法,严格讲来,不应该标书名号。此为小疵,顺便谈及。 第110页,“诸广文环待”,“待”为“侍”之误。“环侍”,多见于古文献。 第117页,“数声欵乃”,“欵”为“欸”之误,应为“欸乃”,此词古诗文中甚多见。“欵”(即“款”),与“欸”字形近,而其义相去甚远。还有同页的“西冷吴子”某,“冷”为“泠”之误,况其下又有“西泠名流”语。 以上所举之别字,或金埴先生偶有笔误,多数应为整理者因形近而误认。笔者不得见《不下带编》之手稿,但凭臆断耳,或有不确者,还请谅之。此书已印至25200册,可知有不少读者。而释文出现诸多错讹,如何对得起众多读者。金埴在该书中有“多恨坊刻讹书”语,他所撰此书不是“坊刻”,而是中华书局出版,却也多有讹误。九原之魂,谅难安也。 古籍整理,诚非易事,既要相当水平,更要极端负责。我们不能要求点校者水平很高,但认真负责精神却是必须的。整理该书时若能不惮吃苦而多查阅有关典籍,必能减少许多错讹。希望中华书局以后再版此书时,能尽力改正错讹。 try { showAd(3,0,1); } catch(ex){} 原载:《中华读书报》2009-03-11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