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饰表征身份。 现实生活是这样,虚构的生活——小说是这样,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当然也是这样。人物不同,身份不同,同样是在朱红的楼阁里面,由于地位殊异,故而服饰也是不一样的。主子穿什么衣服,佩什么饰物,丫鬟的衣着打扮又是怎样,是一个富有趣味的话题。《红楼梦》恰好颇多这样的描写,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对比的可能。第三回,黛玉在拜见贾母之后,突然听得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在贾母面前什么人敢如此放肆?黛玉很是纳罕,心下想着,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一人从后门进来: 这个人打扮与众姊妹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同样是凤姐,第六回在刘姥姥的眼中,又是这样打扮: 那凤姐儿家常戴着紫貂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红桃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筋儿拨火炉内的灰。 第一处,凤姐的服饰是: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裉,指衣服前后幅的缝合处。裉,有窄裉和直裉之分。窄裉袄,即紧身袄。缕金,指金色的织物。凤姐的上衣当为紧身,在大红色洋缎的底子上,用金色的织物绣出蝴蝶与花朵的图案。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刻丝,指用彩线平织。石青,即天青,是一种黑中透红的颜色。银鼠,是一种极其珍贵的兽皮,可御轻寒,因为是在室内,故而没有必要穿厚重的皮衣。褂,分有袖与无袖。这里当是无袖,类似坎肩,但要长,可以长过膝盖。凤姐的褂子,里是银鼠皮,面是石青色带有五彩的图案。翡翠,指翡翠绿。撒花,即碎花。洋绉,一种略带皱纹、轻而薄的丝绸。 第二处,凤姐的服饰是:昭君套,一种无顶的皮帽,戏剧中昭君出塞时戴此,故名。红桃撒花,桃红色的碎花。披风,斗篷。灰鼠,松鼠的一种,它的皮毛很珍贵。银鼠皮裙,以银鼠皮为里的裙子。大红洋绉,大红色有皱纹的丝绸。裙,从腰至踝,是旧时妇女常穿的服装,有单裙、夹裙、棉裙,在面料上有布、绸、兽皮之别。旧时贫寒人家的妇女是“荆钗布裙”,以荆木为钗,以粗布为裙。凤姐是贵妇,她所穿之裙,不在此例,而是珍贵的丝织与毛皮了。 巧得很,第三回凤姐登场之后,也出现了丫鬟的冬季服装,也是通过黛玉所见写出。看望王夫人时,一个丫鬟领她到王夫人的房间,这个丫鬟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只见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一个丫鬟走来。 袄,是有里子的上衣。背心,是无领无袖的上衣。掐牙,就是滚边,在背心上掐牙,作为简单装饰。 如果将其他丫鬟的服装放在一起比较,便可以发现贾府丫鬟衣着上的共性。第二十四回,宝玉坐在床上: 回头见鸳鸯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背心,束着白绉绸汗巾儿。 第二十六回,后廊上住的五嫂的儿子贾芸来到怡红院,看见一个丫鬟: 细挑身材,容长脸面,穿着银红袄儿,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不是别个,却是袭人。 鸳鸯与袭人都是丫鬟,只是隶属于不同的主子而已。她们衣着的共同之处是:都穿一件红色的上衣,只是红的程度不同。鸳鸯是水红,袭人是银红,王夫人的丫鬟则是泛泛的红色。三人都穿一件青缎子背心。归纳起来,红上衣与青缎子背心应是贾府丫鬟统一的衣着。具体而言,上衣的红色虽然深浅不同,青缎子背心的颜色则是一致的。因此,仅凭一件青缎子背心,便可以判断贾府中人物的身份是主子还是奴仆,而无须细识是银鼠还是灰鼠。这些皮衣在《红楼梦》中毫无例外地属于上层,底层人物只有在命运发生变化的时候才有可能穿在身上。例如袭人,在第五十一回中: 凤姐儿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也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花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 俨然贵妇装束,然而并不那么协调,为什么呢? 凤姐笑道:“这三件衣裳都是太太的,赏了你倒是好的;但只这褂子太素了些,如今穿着也冷,你该穿一件大毛的。” 王夫人的衣服穿在袭人身上,当然不会那么般配。而且这褂子穿着也冷,凤姐便将一件“天马皮褂子”赠送给袭人。天马皮,是一种狐狸腹部的皮毛,这种狐狸生活在沙碛之中,相对灰鼠皮,更为厚重抗寒。这样,袭人的冬衣既有彩绣又有皮毛,而不同于其他丫鬟只有青缎子背心了。所以如此,是因为宝玉与她初试云雨之后,超出了普通的主仆关系;而在第三十四回,袭人提醒王夫人要警惕宝玉与宝钗、黛玉有可能出现不才之事的话后,被视为心腹。她的地位已然发生变化,虽然名为丫鬟,实则处于侍妾地位,因此,在服饰上才发生了质的变化。 原载:《文艺报》2011年10月12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10月12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