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红学旧材料的新运用 研究《红楼梦》,很难发现新材料了,榨取旧材料的剩余价值,就显得尤为重要。曹顒的相关材料,本来就少,他的奏折又多用套语,研究价值不大。要更深入地了解曹顒,除了这些有记载的材料,我们还要分析那些“不写之写”的材料,甚至要分析本应有记载而实无记载的材料。曹寅《闻珍儿殇》有句云:“承家望犹子”,《礼记·檀弓》:“丧服,兄弟之子,犹子也,盖引而进之也”,自己的儿子,还活在世上,为什么就有引进侄儿之意?此句未写曹顒,曹顒“于国于家无望”的不肖子形象,已跃然纸上。正如脂批探春:“使此人不去,贾府后人不至散落”,明批探春,暗批宝玉,其意不言自明。 曹寅经常对客讲:“树倒猢狲散”,有的学者理解为曹寅发亏空的牢骚,殊不知为官者一旦有经济问题,瞒都瞒不住,岂会四处乱讲?这是国人共性,曹寅当然不能例外,我们知道曹寅这句口头禅,是因为施瑮诗注:“曹楝亭公时拈佛语对客云:‘树倒猢狲散’,今忆昔言,车轮腹转。”用“车轮腹转”形容亏空致败,明显带有恶意,不合施瑮原意。用来感叹“君子之家,五世而斩”,却正好合适。须知我们可以查阅康熙奏折,才知道曹寅的亏空,而当时的曹家,还保持着“外边的架子”,曹家的清客,当然不会知道曹寅亏空——就算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所以曹寅的口头禅,不是就亏空而言,而是对后继无人的哀叹,同样未说曹顒而曹顒已在。曹公多次自称:“背父兄教育之恩”、“以致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我之罪固不免”“无材补天,幻形入世”、“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脂砚斋团队多次批:“自愧之语”、“八字便是作者一生惭恨”、“惭愧之言,呜咽如闻”、“总悔轻举妄动之意”、“骂死宝玉,却是自悔”、“看他忽转作此语,则知此后皆是自悔”、“处处点父母痴心,子孙不肖,此书系自愧而成”,第3回王夫人说:“我有一个薛根祸胎”,脂批:“四字是血泪盈面,四字是作者痛哭”,第5回荣宁二公之灵说:“子孙虽多,竟无一可以继业”,脂批:“这是作者真正一把眼泪”,第16回秦钟临终前劝宝玉:“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脂批:“谁不悔迟”,又批:“此刻无此二语,亦非为玉兄之知己”,再批:“观者至此,必料秦钟另有异样奇语,然却只以此二语为嘱。试思若不如此为嘱,不但不近人情,亦且太露穿凿。读此则知全是悔迟之恨”,都点出少年曹公的不肖和晚年曹公的悔恨,曹寅的口头禅,并非无的放矢。 《怀王允文北试不归》有句云:“犹子能先长,陈庭待大庖。隋堤新柳树,大半是鸠巢。”隋堤旧柳,数度枯荣,光阴荏苒,又长新柳。自子偏不肖,弟子能“先长”,还是“承家望犹子”吧。鸠本无巢,《禽经》:“拙者莫如鸠,不能为巢”,《诗·召南》:“维鹊有巢,维鸠居之”,曹寅对曹宣,本就诸多礼让,既然曹顒早就“于国于家无望”,管不了家,让他“承家”就等于鸠占鹊巢,还是把家业交给“犹子”吧。曹寅在生命的最后岁月里,连续提到“犹子”,绝对是有感而发,不能轻轻放过。《红楼梦》第78回说:“近日贾政年迈,名利大灰”,康熙50年冬曹寅作《瑮亭诗》,诗中倒数第二联:“秣马谅匪远,息驾良在兹”,已是极言退意,两相对看,若合符契。最后一联:“愿言集琳璆,毋事修瑕玼”,以“琳璆”比“犹子”,以“瑕玼”喻曹顒。犹子已在,所以谓“集”,曹顒不肖,所以“毋修”,这是诗歌中常用的比兴手法。曹寅对曹顺曹頔不满意,认定曹颀曹頫才能成才,那么曹寅所谓“犹子”,是指曹颀,还是曹頫呢?当然是曹颀,曹頫才10岁,怎能接班!晚年曹寅和曹颀,确实有诗文往来,对他称赞有加。体现在《红楼梦》中,贾环也作了几首歪诗,第75回说:“贾环近日读书稍进,每常也好看些诗词…也索纸笔来立挥一绝与贾政”,两相对看,若合符契。曹公为了讳知者,把曹颀化为贾政庶子,是有现实基础的。 和曹家“孔李通门”的郭振基,为《楝亭诗别集》作序时,对曹寅极力夸耀,对曹顒独无赞语。按常理,出资主持刻印《楝亭诗别集》者,应该是曹顒,可郭振基作序时,竟无一字以志之,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曹寅有一首诗,题引云:“画师谢千子有子年十四,能作山水大幅,余喜为题二捷句,且嘉其将来能跨灶也”,对“赢得城南放仗儿”的谢千子充满艳羡,谢千子是曹寅幕僚,有曹寅赞谢子诗,无千子赞寅子诗,这不是更奇怪的事吗?其实,只要我们相信,《红楼梦》对清客的态度,就是曹顒对清客的态度,宝玉“试才题对额”时对清客的语气,就是曹顒对清客的语气,这一切就不足为奇了。 曹寅的诗友清客,虽为曹寅所养,其实未可小觑,其中有拒仕不居者,有避官不赴者,更有和曹寅同为“燕市六酒人”的姚潜。姚潜是东林党后人,清人入关后即“弃举子业,以诗酒自豪,值其妹家被祸,没籍为奴,不惜罄毁家赀,赎妹氏及孤甥以归。中年妻子俱丧,不叹无家,遨游自适,世称达者。晚年曹荔轩外宦,出处与偕,为筑室红板桥北,计口授食乘时授衣者二十年”,姚潜想喝酒,给曹寅的口信,不是请求,而是“索酒”,如果曹顒就是翻版宝玉,这个性格铿锵的老头,当然不会卖曹顒的账。尤侗《惜树词序》:“叶子方从司农曹公,设帐吴门”,句中“叶子”,即指叶藩,此文作于康熙31年,曹顒时年四岁,故知叶藩当为曹寅长子师。叶藩也是“燕市六酒人”之一,又是叶燮的侄子、杜濬的女婿和杜芥的侄婿,这三位清初著名诗人,和曹寅都有极深的交往,叶藩又“有诗词名,终身不仕,客游四方,名公卿争延礼之”,如果曹顒就是翻版宝玉,当然也不可能荣获叶藩青睐。曹寅文友半江南,酬答诗作遍天下,其诗友竟无片言只语礼赞曹顒,真正的原因就在于,曹顒的不肖,已经众所周知,再当面称赞,就不是赞,而是讽了。 值得一提的是,《怀王允文北试不归》这首诗,作于康熙50年冬曹寅入京述职返回途中,随行者还有曹顒。曹顒于康熙48年和50年两次上京求职(期间或者一直在京),两次皆不遂,康熙51年《曹顒奏曹寅故后情形折 》说:“蒙皇恩怜念先臣止生奴才一人,俾携任所教养”,清朝禁止18岁以上男子随父任,曹顒既说“俾携任所教养”,当然是和曹寅同船返回。王允文和曹顒,一个进京赶考,至冬不归,一个厌恶科举,安排好后门还走不通。文采风流的曹寅,面对不肖子曹顒,沮丧失望,心里想起王允文,对比鲜明,却无可奈何,只好把满腹牢骚化入诗中。《送杨公汉归浮槎》有句云:“游艺莫言徒鄙事,也凭悔吝教儿孙”,《论语·述而》:“依于仁,游于艺”,艺指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后泛指技艺。《论语·子罕》:“吾少而贱,故多能鄙事”,当然是孔子自谦,曹寅也多才多艺,顾景星赞他:“贝多金碧,象数艺术,无所不窥;弧骑剑槊,弹棋擘阮,悉造精诣”,《楝亭集》对此多有记述,他当然不会视“游艺”为“鄙事”。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说“虽然游艺不是鄙贱的事,我还是后悔教了曹顒”呢?这还得从孔子说起,孔子说:“吾不试,故艺”,意思是说,我没有被国家任用为官,所以才学了这么多技艺。曹寅本希望科举中试,洗刷曹家的包衣印记,谁知时运不济,他的黄金年龄段,康熙偏偏取消了旗人参加科举的资格。曹寅有句云:“帖括儿曹事,千秋岂近名”,胡绍棠先生注:“唐朝明经科以帖经试士,考生因取经文编为歌诀,熟读应试,故称科举试文为帖括”,曹顒的文笔不错,看来曹寅又把希望寄托在曹顒身上。曹顒是否厌恶科举,因资料缺乏无法定献,不过,曹寅既然“游艺悔吝教儿孙”,曹顒又的确读过医书,应该和宝玉的“杂学旁收”相一致。这种过于广泛的兴趣爱好,首先挤占了曹顒潜心科举的时间,接着又导致思想异化,使曹顒失去了参加科举的意愿,曹寅当然追悔莫及啦。曹寅鼓励曹颀曹頫“经义谈何易,程朱理必探”,是对曹顒心灰意冷后的转变——既转教育对象,又变教学内容。 曹寅《巫峡石歌》和《红楼梦》的关系,已被很多学者指出。《红楼梦》说:“女娲炼石补天,单单剩了一块未用”,《巫峡石歌》就说:“娲皇采炼古所遗,廉角磨礲用不得。”《巫峡石歌》建议:“胡乃不生口窍纳灵气”,《红楼梦》就说:“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红楼梦》中,宝玉衔通灵玉而诞,而这块巫峡石,也“爱君金剪刀,镌作一寸深”,果真能“生口窍纳灵气”了。《红楼梦》说这块石“无材不堪入选”,《巫峡石歌》就说:“嗟哉石,顽而矿,砺刃不发硎,系舂不举踵,砑光何堪日一番,抱山泣亦徒湩湩。”这块石既舂不了米,又磨不了刀,其顽矿可想而知。古人作诗,多用赋比兴,表面题物,实则喻人,曹寅亦多用此法,《黄河看月示子猷》便是极好的例子。《巫峡石歌》自不例外,诗中有句云:“谁云阳台乐,不信巫峡苦。得失毫厘间,父子不相顾。”这首和《红楼梦》关系很深的诗,作于康熙51年春末,按笨鸟的曹寅家事说,对应在《红楼梦》中,已经到了80回后,但是根据脂批,我们知道身为情种、时有“意淫”的宝玉,最终和黛玉分离,和宝钗结婚,两相对看,若合符契。只要坚信宝玉和曹顒的对应关系,这几句诗,就相当于透露佚文内容的脂批:“得失毫厘间”,也许是指黛玉宝钗并魁。“父子不相顾”,也许是指宝玉为了这事,和贾政大闹矛盾。 回到现实中,我们只有熟悉了曹顒的“不肖种种”,才能够体会曹寅写这首诗的心情。曹寅在他生命的最后岁月里,喋喋不休“树倒猢狲散”,不断提到“犹子”,不停感叹“男儿萟名究何用”、“也凭悔吝教儿孙”,绝非信口开河,原是有感而发。 研究曹家家史,我们不能忘了一位重要人物——苏麻喇姑。苏麻喇姑的特殊地位,电视剧经常演,笨鸟就不赘述了,值得一提的是,苏麻喇姑还做过康熙的训导老师:“赖其训迪,手教国书”,也即是说,孙氏与文氏(李煦之母),都跟随苏麻喇姑侍候过康熙。康熙的乳母瓜尔佳氏,去世后赠“保圣夫人”。康熙的保母朴氏,生前就被封为“奉圣夫人”,顶帽服色照公夫人品级,康熙还“特赐孝陵近地,葬如公夫人礼”。和这二位相比,孙氏逊色不少,而苏麻喇姑的地位,更在这两位之上,连康熙的皇子,都要听她的吩咐,她逝世后,以嫔礼葬于昭西陵侧。曹家和苏麻喇姑的关系,还不止于此,据《啸亭杂录》记载,早在崇德初年,苏麻喇姑就参与了“厘定上下冠服诸制”,“国初衣冠饰样,皆苏麻喇姑手制”,放在今天,她至少得是织造事务委员会的高级顾问。曹李孙三家,只有苏麻喇姑才能一条线串起,曹李孙出任三地织造,就算不是拜她所赐,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第40回贾母说的那些织造知识,不说凤姐一头雾水,就连王夫人薛姨妈也不知道,这本是咄咄怪事,一旦找准原型,就了然不惑了。原来贾母的织造知识,不是来自织造署,而是来自皇宫内苑,只在织造署实习过的儿媳和孙媳,当然不能和她相提并论。孙氏说过:“坐而论道,谓之王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治丝麻以成之,谓之妇功…吾为命妇,岂敢忘丝麻之治乎?”读此则知孙氏的织造知识矣。孙氏还以乐羊子为例,赞曰:“勖哉夫子,夫子勖哉!”为了勉励丈夫,不惜出言冒犯,孙氏对曹玺已如此,对曹寅又如何?怪不得贾母如此强势,现实和虚构并举,孙氏与贾母齐飞,两相对看,宁不有味? 第42回:“王太医便不敢抬头,忙上来请了安,贾母将他穿着六品服色,便知御医了,也便含笑问:‘供奉好……当日太医院正堂王君效,好脉息。’王太医忙躬身低头,含笑回说:‘那是晚晚生家叔祖。’贾母听了,笑道:‘原来这样,也是世交了。’”贾母认识王老太医,回到现实中,正好对应在孙氏做康熙保母期间。孙氏贵为一品太夫人,一生雍容华贵。李氏只是三品淑人,半生心力交瘁。贾母原型究竟与谁对应,这还是问题吗? 曹寅《闻二弟从军却寄》有句云:“与子堕地同胚胎”,周老曾据此断言,说曹寅和曹宣是双胞胎,后来证实曹寅生于9月初7日,曹宣生于2月12日,两人不可能是双胞胎。这个结论本应到此为止,可是有的学者纠枉过正,又断言两人同父异母,说曹寅虽长为庶,曹宣虽次为嫡。笨鸟对此不敢苟同,既然曹寅自称和曹宣“同胚胎”,在没有反证出现之前,我们只能相信,曹寅和曹宣皆非孙氏所出。纵观全书,贾母和贾政贾赦确实有心理隔阂,而黛玉却是贾母的“心肝儿肉”,第三回贾母搂着黛玉呜咽:“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两相对看,若合符契。第75回贾赦说的笑话,是讽刺母亲偏心的,书中写道:“贾母只得吃了半杯酒,半日笑道:‘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贾赦听说,便知自己出言冒撞,贾母疑心,忙起身笑与贾母把盏,以别言解释。”贾赦本无心,不过是泛泛而说,可贾母的偏心,是客观事实,听者偏有意,贾母上了心。而贾赦 “忙起身笑与贾母把盏,以别言解释”,正从反面写出了他的芥蒂——贾赦的无心之言,是潜意识的间接反映,正好暴露了他的内心。那现实生活中,孙氏有没有向曹寅偏心呢?笨鸟认为是有的,曹寅《晚晴述事有怀芷园》有句云:“节气余萱草,庭柯忆马樱”,“萱草”代指母亲,“马樱”又名合欢,古人常以合欢赠人,说这样可以消怨合好,此句劝曹宣消除旧怨善待母亲,可见曹宣的确心存芥蒂,由此推测孙氏偏心,虽不中亦不远矣。 孙氏被康熙尊为“吾家老人”,曹玺去世后,曹寅协理江宁织造,其时孙氏身在江宁,很可能发挥了她的影响力。尤侗《曹太夫人六十人寿序》说:“曹氏父子宣力机务,累承帝眷者至矣,而予窃听人诵,皆太夫人之懿德,相夫教子,实与有助焉”,便是明证。而孙氏发挥影响力前,曹宣本来是有优势的,为什么这么说?首先,清朝禁止18岁以上男子随父任,曹玺去世前,22岁的曹宣独随父任,我们虽然无法揣摩曹玺用意,但“接任”的天平,是稍微向曹宣倾斜的。其次,曹寅任职侍卫,而曹宣无职,如果曹宣协理江宁织造,则曹家可以拥有两个职位,如果曹寅协理江宁织造,则曹宣仍然无职,而曹寅势不能兼任内侍,则曹家只能拥有一个职位。也就是说,由曹宣协理江宁织造,对曹家最为有利,这样一来,“接任”的天平,更向曹宣倾斜。事实上曹宣落选了,可见孙氏的影响力,是向曹寅倾斜的,曹宣当然对她有意见。接下来的两年间,他以无职之身,寄住织造署,抑郁难伸,意见只会更大。正因为如此,康熙24年曹寅卸协理江宁织造任,携母弟返京途中作《黄河看月示子猷》,诗中一面格物析理,一面直言相劝:“视子负奇气…持身慎玙璠。莫叹无荣名,要当出篱樊”,可见曹宣的确因“无荣名”,产生了意见。 康熙29年4月初4日《总管内务府为曹顺等人捐纳监生事咨户部文》记载,已任侍卫的曹宣,竟然和曹顺曹頔曹颀曹顒,同时捐纳监生。这当然不是曹宣的个人行为,而是曹家的家庭行为。更有意思的,其时正是曹寅赴任苏州织造期间,有理由相信,对曹寅出任苏州织造,曹宣又产生了意见。孙氏太偏心,为什么又是他而不是我?曹家为曹宣捐纳监生,显然是对曹宣的安慰和补偿。康熙30年,孙氏在苏州过60大寿,尤侗《曹太夫人六十人寿序》说:“难弟子猷,予恨相见晚,然长安之人,亦邮而道之。”到底是相见恨晚终得一见,还是恨相见晚未得一见,笨鸟无文,难下断言,可尤侗提到曹寅时,或直称农部,或直称子清,介绍也很隆重,称呼曹宣时,却说“难弟子猷”,因兄及弟,敷衍了事。这种态度看似有理,实则不然,曹寅虽为苏州地主,可为母祝寿无分远近,兄弟俩都是主人,地位基本平等。尤侗和曹寅关系更近,对曹宣理应更加尊重,不应如此称呼。所以笨鸟偏向于后者,认为曹宣没有到苏州为孙氏庆寿。第二个问题是,曹寅身在苏州,曹宣人在北京,按古时妇道,夫死从子,面临两个选择时,孙氏选择了离开曹宣,专程南下投奔曹寅。考虑到曹寅到苏州时间尚短,立足未稳,孙氏的交往圈子,又多在北京,而不在苏州,她的选择更让曹宣难堪,曹宣是有可能托辞公务不来苏州的。 曹寅《闻珍儿殇》有句云:“予仲多遗息,成才在四三。承家望犹子,努力作奇男。”对曹颀和曹頫语含鼓励,却遗漏了曹顺和曹頔。这很奇怪,因为曹頔比曹颀只大两岁,应该一起鼓励才对。笨鸟前文说了,曹頔是贾琏的生活原型,即没文化,又多闹丑闻,曹寅难免意冷。康熙28年中秋,曹寅《月夜书怀》有句云:“一雁离群早,三年触痛深。”其时曹宣身为侍卫,时常奉差在外——或者一去三年。康熙36年亲征噶尔丹期间,曹宣又经常奉差扈从在外,曹寅亦多有写寄之词。没办法,这是工作性质决定的,有理由相信,其它时间里,曹宣也经常出差。曹宣数子,被携往江宁教养的时间,当在康熙36年,为什么这么说?第一个理由,康熙36年曹宣奉使下江南,有同行之便。第二个理由,第23回:“忽见丫环来说,老爷叫宝玉,宝玉听了,好似打了个焦雷,登时扫去兴头,脸上转了颜色。”庚辰本侧批:“多大力量写此一句,余亦惊骇,况宝玉乎?回思十二、三时,亦曾有是病来。”从内容上看,小说与现实交织,当然不是脂砚之批。从年龄上看,也不是曹頫,而是曹頔——康熙36年曹頔正好12岁。这条批语,可以朝两个不同的方向理解,一是批者和曹顒同病,皆怕父亲,“有是病”是指害怕曹宣。一是批者和曹顒,同怕一个人,即督课甚严的曹寅。无论哪个方向,都可以落在康熙36年的曹頔头上。 笨鸟这样推论,也是有理由的。首先,曹家被抄之后,曹頔返回北京,一家人可能还住在一块。其次,曹頔生于康熙25年,至乾隆25年时,正好75岁,如果身体健康,有可能在生。其三,既然贾琏对应曹頔,脂批中就有曹頔的痕迹。第16回赵嬷嬷责怪贾琏:“我求了你几遍,你答应的倒好,到如今还是燥屎”,庚辰本侧批:“有是乎?”企图否认赵嬷嬷的指控,只能是曹頔所批。同回凤姐绕着口令说“内人”、“外人”,甲戌本侧批:“千真万确是没有,一笑”,也是曹頔自辩。其四,曹家被抄后留下三对家仆,曹顒之妾麝月氏,肯定是其中之一,曹頔之妾平儿氏,既然顶了凤姐的位置,当然应该身在其中。第21回平儿藏了多姑娘的青丝,贾琏把平儿“按在炕上,掰手要夺”,平儿笑道:“你就是没良心的,我好意瞒着她来问,你倒赌狠!你只赌狠,等她回来我告诉她”,庚辰本侧批:“有是语,恐卿口不应”;同回“贾琏在凤姐身后,只望着平儿杀鸡抹脖使眼色儿,平儿只装作看不见”,庚辰本侧批:“余自有三分主意”。这两条批语,皆是平儿氏自批。书中的平儿活泼妖俏,“贾琏喜得身痒难挠,跑上来搂着,心肝肉儿的乱叫,平儿在窗外笑道:‘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了,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她知道了,又不待见我’”,麝月氏看了,忍不住打趣平儿氏:“阿平,你字作牵强,余不画押,一笑。”以平儿的身份地位,只能称呼“琏二爷”,平儿情动于衷,以至称呼错误,麝月氏觉得好笑,故有此批。还有不少批语,都是批贾琏房中细事,这些批语,只有曹頔,或者平儿氏,才批得出来,限于篇幅,就不赘述了。当然,这些推论颇有书史互证味,诸君信之,固然可喜,万一不信,也请付诸一笑,就此揭过。至于曹頔和平儿氏,到底是不是松斋杏斋,那只有天知道了。 再回到“十二、三时有是病”这条批语上来。曹宣经常出差,没时间管教儿子——也许和贾赦一样,是不善教子。到曹頔12岁时,曹寅任职江宁已经好几年,周围文化氛围浓厚,各方面已经安定,孙氏亦在江宁,曹宣奉使南下,跟着又要追随康熙亲征噶尔丹,送儿子到曹寅身边,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这时候,曹顺曹頔俩,已经过了打基础的最佳年龄。他们的文化水平,和曹颀曹頫相比,要相差不少,这也许才是主要原因。 康熙29年《总管内务府为曹顺等人捐纳监生事咨户部文》记载:“曹荃之子曹頔,捐纳监生,五岁”,康熙25年端午七曹寅有“骥儿新戴虎头盔”句,两相对看,骥儿即曹頔。曹寅《途次示侄骥》作于康熙45年,诗云:“执射吾家事,儿童慎挽强。熟娴身手妙,调服角筋良。猛类必先殪,奇材多用张。风尘求志士,抽矢正盈房”,曹寅勉曹颀、曹頫“程朱理必探”,又说曹荃诸子“成才在四三”,凭此推定曹頔没有文化,固然武断;说他文化不高,则“虽不中亦不远矣”。曹頔文化程度不高,练过射箭,又曾随曹寅出外办事,正好与贾琏相类,笨鸟推定曹頔是贾琏的生活原型,并不是无的放矢。 贾赦的原型曹宣,死于康熙44年。贾母的原型孙氏,死于康熙45年。贾政的原型曹寅,死于康熙51年。按笨鸟的曹寅家事说,第17回到第80回,是写康熙45年至47年间的事,可是,第80回贾母和贾赦还活得好好的,这又是怎么回事?笨鸟的回答是:曹公为了“讳知者”,在隐写真事时,假语存焉,用了很多“烟云模糊法”。曹寅的口头禅,偏偏由可卿说出,曹寅的《琵琶记》,偏偏在贾母爷爷家演过,贾琏的乳母赵嬷嬷,偏偏成了“文忠公之嬷”,原型上长幼互调,方位上南北互调,姓氏上李王互调……都是曹公的“烟云模糊法”,脂砚斋批:“事则实事,然亦叙得有间架,有曲折,有顺逆,有隐有现,背面传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正是为了指出这一点。第76回贾母对尤氏说:“可怜你公公死了二年多”,脂砚斋批:“不是算贾敬,却是算赦之死期也”,据此推算,贾赦的死期,正好落在康熙44年底,与曹宣相符。笨鸟颇疑,宁国府根本就没有生活原型,曹公原本安排贾瑚对应曹宣长子曹顺,曹雪芹为了“讳知者”,最终取消了贾瑚,化为贾珍,在保留贾赦的同时,把曹家最难以启齿的故事情节,移写入宁国府。 第78回写道:“近日贾政年迈,名利大灰”,上有贾母溺爱保护,下有劣子愚顽梗阻,贾政对宝玉的科举道路,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线希望。曹寅《题徐文长墨芭蕉图》,作于康熙50年暮春,诗中有句云:“男儿萟名究何用,云山一角空奇邪”,正是贾政失望心情的体现。联想到差不多同一时间曹寅还劝曹頫:“程朱理必探,努力作奇男”,则“云山一角空奇邪”,又是针对曹顒而言。脂砚斋批:“宝玉罪有千万重矣”,移诸曹顒,未尝不可。 曹寅《夜饮和培山》有句云:“涂朱抹碧妄男子,涅乌拔白真羞死”,连拔白发染黑发都看不惯,又怎么能接受喜欢“涂朱抹碧”的宝玉呢?第78回说:“近日贾政年迈,况母亲溺爱,遂也不强以举业逼宝玉了”,这段话透露了很多信息:首先,贾政对宝玉的严厉,不象某些学者说的,是泯灭了父子之情,而是为了后世基业——和今天的父母何其相似!其二,贾政对宝玉的教育失败,是方法问题——和今天的父母何其相似!其三,贾母对宝玉的溺爱,在“不肖种种大承挞笞”一回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和今天的4-2-1家庭(即四个祖父母,加一对父母,加独生子女的家庭)何其相似!其四,贾政不以举业逼宝玉,是出于无奈,却并未放弃,转而另走后门——和今天的父母何其相似!而现实生活中,曹寅的确为曹顒走了后门:康熙48年,曹寅借嫁女的机会,命曹顒送妹进京,委婉奏请康熙安排工作,未果。康熙50年,曹顒和曹颀再次面圣,曹颀获得了工作安排,曹顒再次无功而返。以曹寅和康熙的关系,这很奇怪,可如果曹顒就是翻版宝玉,既思想叛逆,无意仕途,又有黛玉氏在江宁痴等,他故意不通过面试,不足为奇。其五,贾政为宝玉设计的道路,是把《姽婳词》送往礼部,使宝玉的文名上达天听,以达到推销宝玉的目的,现实生活中,康熙曾称赞曹顒:“提起笔来也能写得”,两相对看,若合符契。 如果曹寅就是翻版贾政,贾政对宝玉的态度,就不足为奇了。第8回宝玉去梨香院的路上,都在担心碰上贾政,脂批:“本意正传,实是旧时苦恼,叹叹”,可见全是写实。第9回宝玉给贾政请安,回说上学里去,贾政冷笑道:“你再提上学两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以往学者看这段文字,皆以心理变态喻贾政,现在我们知道,这是写曹寅对曹顒心灰意冷的旧日往事。曹公惯用不写之写笔法,贾政说“你再提上学两字”,已经有往事在矣,第2回冷子兴“演说”,便是例证。正因为如此,戚序本才批:“这一句,才补出以往许多文字,是严父心声”,蒙府本也很理解贾政:“然而作父母的,到无可如何处,每多用此术,所谓百计经营,心力俱瘁者”,这两条批语,皆可为笨鸟一证。第17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宝玉得了好名,贾政拈髯点头不语,畸笏叟批:“六字是严父大露悦容”,可见宝玉稍有成绩,贾政的内心,还是很高兴的。笨鸟曾经简单分析,认为曹頫就是畸笏叟,则“严父”二字双关矣——既指小说中贾政是宝玉严父,又指现实中曹寅是曹顒曹頫严父。这一回还有很多批语:“知子者莫若父”、“虽政老亦有如此令旨,可知严父亦无可奈何也”、“爱之至,喜之至,故作此语,作者至此,宁不笑杀”、“所谓奈何他不得也,呵呵”……这些批书人称贾政为“政老”,对他是很尊敬的。看完这些批语,笨鸟想起另一本书——《围城》,也许曹公写贾政,和钱钟书写方豚翁,是同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却值得我们用一生去体会。再往前走,误读曹公愿意,就不是贾政变态,而是身为人子的作者变态了。 第17回贾政评价稻香村说:“倒是此处有些道理,此时一见,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按笨鸟的曹寅家事说,稻香村位于江宁织造署内西花园,而曹寅正正号称“西农”。同回贾政评价蘅芜院说:“此轩中煮茶操琴,不必焚名香矣”,顾景星赞曹寅“弹棋擘阮,悉造精诣”,两相对看,若合符契,贾政和曹寅的对应关系,板上钉钉矣。 《红楼梦》受到这么多读者喜爱,是因为它本身具有惊人的美。加上阶级思想,它的美不会增加一分,“去掉”革命思想,它的美不会减少一分。由于一个复杂而又简单的原因,观众总是站在主人公立场上,入戏太深时,甚至会忘记固有准则。我们受的教育,是支持农民起义的,可是看《黄飞鸿》系列电影,看到李连杰把白莲教教徒打得满地找牙时,却浑忘了这一点。我们也许会为孔子学院全球遍地开花倍感自豪,可读《红楼梦》时,却恨不得把孔庙都拆了。有一位跟着宝玉反孔的学者,看北京奥运开幕式时,却泪流满面,深深陶醉在《论语》元素中,笨鸟终于明白,他只有躲在《红楼梦》中,才敢旗帜鲜明地反对孔子和《论语》。有的学者一边支持二玉的自由恋爱,一边破口大骂袭人“再嫁”为破鞋,袭人“再嫁”是为宝玉所逐暂且不说,留待正文详证,最起码前一个标准是现代的、进步的,后一个标准是古代的、落后的,由这样的裁判执法,袭人能和黛玉同场竞技吗?所以笨鸟认为,标准尚未统一,就品评月旦红楼人物,把贾政推向宝玉的对立面,把宝钗推向黛玉的对立面,把袭人推身晴雯的对立面,是不符合作者原意的。特定政治生态的条件下,喜欢黛玉,宝钗就必须是贼。民主社会则不同,喜欢黛玉无需置宝钗于死地。选黛玉做港台的立法委员,派宝钗做大陆的人大代表,则各尽其用矣。被革命红学痛批的宝钗,竟然最适合留在革命阵营,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周汝昌先生认为,研究《红楼梦》,首先要熟悉清代习俗,“不然的话,很容易数典忘祖”。笨鸟对此深表赞同,不了解清俗,就没有资格批评贾政。尤侗《曹太夫人六十人寿序》云:“其(指曹寅)事太夫人也,帣韝鞠卺(左“月”旁,下同),尽晨夕之欢,北堂之下,又树蘐焉,农部可谓孝矣”,北堂树蘐好理解,“帣韝鞠卺”什么意思?此句典出《史记》,帣者收袖也,韝者臂也,鞠者躬也,卺者长跪也,卷起袖子躬身长跪,正是清人打千请安的标准动作。曹寅每日都要“尽晨夕之欢”,向孙氏行晨省昏定之礼。卺又同跽,《释名》:“跽者忌也,见所敬,忌不敢自安也”,所以第22回写贾政在贾母膝前承欢,固然曲尽其妙,第33回写贾政向贾母让步,也是“忌不敢自安”,不是贬而是赞。有的学者因此矮化贾政,说他胆小无能,实谬。最现实最功利的凤姐,除了贾母,最忌惮王夫人,而王夫人一切唯贾政马首是瞻,第77回贾政赞宝玉时,书中写道:“王夫人自来不曾听见这等考语,真是意外之喜”,可见她对贾政的看法,有几咁重视。第74回王夫人没有驱逐晴雯,“因节间有事,故忍了两日”,固是原因,金钏儿的前车之鉴,也不容忽视,宝玉早就摸透王夫人的菩萨心肠,才会“只当王夫人来搜检搜检,无甚大事,谁知竟雷嗔电怒的来了”。王夫人驱逐晴雯后,命宝玉:“好生念念那书,仔细明儿问你,才已发下狠了”,原来真正导致晴雯被逐的幕后推手,却是贾政。可是贾政“发狠”,不过是因宝玉厌恶读书泛泛而发,并无实指,王夫人却一改初衷立即采取行动,足见她对贾政的敬重。 有读者提醒笨鸟,曹寅家事说再怎么好,人物对应再怎么合理,可惜康熙54年的时候,曹顒已经死了,你的曹寅家事说,只能成为空中楼阁。据《曹玺传》记载:“曹顒嗣任三载,因赴都染疾,上日遣太医调治,寻卒,上叹息不置”,可见曹顒的确死于康熙54年。可是《曹玺传》刊于康熙60年,编撰县志者远离皇宫,能否知道皇宫细事已经成疑,其“上日遣太医调治”云云,明显带有演义成分。康熙用太医,都要内务府安排,曹顒身为内务府官员,偏要“上日遣太医”,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内务府则例》:“府厅州县见织造,于大门外下轿,马由角门进,文移织造仍用牌檄,府厅州县用咨呈”,江宁织造和江宁知府的尊卑,由此可见一斑。康熙60年编撰江宁县志时,曹頫尤在任上,撰写者当然要拍曹家马屁。这一点在记述曹頫时表现得特别明显,曹頫本“黄口无知”,是“无知小儿”,一任事务交给家人丁汉臣打理,其“织品质量不过关,拖欠代内务府卖参银两,连罚两年俸禄,上窜下跳乱跑门路”之事,虽然发生在雍正年间,但因后及前,康熙年间的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总而言之,《曹玺传》有为曹家贴金之嫌——这是国人陋习,于今尤甚。所以我们要以康熙54年的相关奏折为主,来分析曹顒的死亡疑云。 1、讨论时间之疑。康熙就“曹顒死亡”事传旨内务府,是正月初9。《内务府奏请将曹頫给曹寅之妻为嗣折》,是正月12日。《苏州织造李煦奏安排曹顒后事折》,是正月18日。康熙曾经严斥曹頫请安折里谈生死,现在大年刚过,就大谈生死,此可疑一也。 2、汇报程序之疑。太医院虽然不归属内务府,却和内务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宫中的很多药方,都可以在内务府档案中找到,溥仪在《我的前半生》里也说:“皇上得病,每天太医开的药方,都要分抄给内务府大臣每人一份。如果是重病,还要抄给军机大臣一份”。自康熙10年御药房划归内务府管理,凡传唤太医入大内看病,都得由御药房太监带领入内。太医院是五品衙门,内务府是正二品,曹顒身为内务府要员,入宫述职时病了,当由内务府安排就医,病逝后也应该由内务府禀报康熙。可内务府是怎么知道曹顒死讯的呢?请看康熙54年正月12日《 内务府奏请将曹頫给曹寅之妻为嗣并补江宁织造折》:“正月初9日,奏事员外郎…交出曹顒具奏汉文折,传旨谕内务府总管:‘曹顒系朕眼看自幼长成,此子甚可惜。朕所使用之包衣子嗣中,尚无一人如他者。看起来生长的也魁梧,拿起笔来也能写作,是个文武全才之人。他在织造上很谨慎。朕对他曾寄予很大的希望。他的祖、父,先前也很勤劳。现在倘若迁移他的家产,将致破毁。李煦现在此地,著内务府总管去问李煦,务必在曹宣之诸子中,找到能奉养曹顒之母如同生母之人才好。他们弟兄原也不和,倘若使不和者去做其子,反而不好。汝等对此,应详细考查选择’…臣等敬维圣主不弃奴才等微劳,普施恩泽,推及妇孺子孙,亦必抚育成全,决不使其家业破毁,所施恩泽,不仅其一家感受鸿恩,得以成全养育者,数之不尽,即推及臣等之身及所有闻知之人,亦皆不胜赞誉奇恩,无不感激者也…即请将曹頫给曹寅之妻为嗣,并补放曹顒江宁织造之缺”,康熙正月初9传旨时,只说曹顒“甚可惜”,只字未提曹顒死亡。内务府正月12日的奏折,也没有提到曹顒死亡。如果我们不知内情,光从这份奏折,是看不出曹顒已死的。更重要的是,如果曹顒病故,应该是内务府向康熙禀报,而不是康熙传旨内务府。 3、死亡时间之疑。如果曹顒死在过年后,平时里康熙都不愿多谈生死,以他的迷信,怎么会在大过年的时候,密切关注曹顒的病情,还“日遣太医调治”,他就不怕被冲着吗?内务府的奏折中,对康熙歌功颂德,却只字不提康熙“日遣太医调治”这个真正的贴心举动,只能进一步说明,《上元县志》中关于曹顒的部分,带有演义性质。 4、曹顒奏折之疑。康熙54年正月初9传旨内务府,提到“曹顒所具汉文折”,我们现在看到的曹顒奏折,最后一份是《奏江宁雨泽折》,写于康熙53年8月11日。从时间上看,不是康熙提到的奏折。从内容上看,《奏江宁雨泽折》只是请安和奏报江宁雨水,内容简单,不是康熙提到的奏折。从发还上看,《奏江宁雨泽折》经康熙批示后,早已发还曹家,更不可能是康熙提到的奏折。这就有意思了,二次中兴说抱怨曹頫的档案被抽掉了,原来真正被抽掉档案的,却是曹顒。曹顒这份奏折,为什么会被抽掉呢? 5、曹頫任命之疑。曹寅于康熙51年7月23日逝世,8月27日郎廷极奏请补放曹顒,10月15日内务府推荐五位候选人,次年正月初9《内务府奏请补放连生为主事掌织造关防折》:“康熙52年正月初5日,奏事治仪正傻子、员外郎双全传谕:曹寅前因勤劳,给予兼衔。今其子连生,虽补父缺,但可否即任父职,抑给主事之职?如何之处,尔内务府总管理应具奏请旨,着即议奏。钦此钦遵。查曹寅系由广储司郎中补放织造郎中,后因勤劳,兼摄通政使司通政使衔。奉旨,曹寅前因勤劳兼衔,今连生虽补其父缺,可否即任父职?所谕甚是。因此,请放连生为主事,掌织造关防。”由此可见,曹顒被任命为江宁织造,是在康熙52年正月初9后,距曹寅去世已近半年了。反观曹頫,年龄既小,又转了一道过继的弯,却能在两个月内出任织造,和曹顒相比,他的任命速度太快了。 6、康熙主动之疑。曹頫的任命,从选其过继,到快速简任,康熙都主动参与其中。而曹顒的任命,前有“江宁士民周文贞等,机户经纪王聘等,经纬行车户项子宁等,缎纱等项匠役蒋子宁等,丝行王楷如等,机户张恭生等,浙江杭嘉湖丝商邵呜皋等,吁恳题请”,中有郎廷极推荐,后有内务府总管例行公事,康熙都没有那么主动,此可疑六也。 7、李煦热心之疑。李煦奏:“奴才回南时,当亲至江宁,与曹頫将织造衙门帐目,彻底查明,补完亏空”,曹顒继任时,李煦只关心代管盐务,可没这么热心。 8、阻李氏进京之疑。正月18日李煦奏折:“盖頫母年近六旬,独自在南奉守夫灵,今又闻子夭亡,恐其过于哀伤。且舟车往返,费用难支。莫若令曹頫前去,朝夕劝慰,俟秋冬之际,再同伊母将曹寅灵柩扶归安葬。”明显是李煦揣测圣意,如果康熙不同意,他不会阻李氏进京。3月初10李煦又奏:“窃臣与曹頫叩辞行在南回,路上闻臣妹曹寅之妻李氏,感激万岁命曹頫承继袭职隆恩,特起身进京叩谢。臣一闻此信,随同曹頫各差家人飞骑止住,所以臣妹已至滁州仍回江宁矣。”似乎拿准康熙不愿李氏进京,觉得自己干得漂亮,正摇尾乞怜,等候主子抚慰哩。3月初7日曹頫奏:“伏蒙万岁天高地厚洪恩,将奴才承嗣袭职,保全家口。奴才母李氏闻命之下,感激痛哭,率领阖家老幼,望阙叩头。随于2月16日赴京恭谢天恩,行至滁州地方,伏闻万岁谕旨,不必来京,奴才母谨遵旨仍回江宁。”直接点明康熙谕旨李氏不必进京。李氏不是公务员,就算闲来无事进京逛逛,有何不可?李煦不欲李氏进京,表面理由是“恐其过于哀伤”,难道李氏呆在江宁,就不哀伤了吗?至于“舟车往返费用难支”云云,以李氏的身份地位,白发人送黑发人,给儿子办理后事,还会担心费用难支吗?此可疑八也。 9、李煦露出的马脚。3月初10李煦奏:“向臣妹宣示恩旨:主子俯念孀居无依,恐你一家散了,特命曹頫承继宗祧,袭职织造,得以养赡孤寡,保全身家。目下不必进京,俟秋冬之际,率领曹頫将曹寅灵柩扶归安葬。臣煦敬将万岁佛心垂怜至意,天语叮咛谕旨,一一传宣。臣妹李氏跪听之下,感激涕泣,遂恭设香案,率领曹顒之妻马氏望阙叩头谢恩”,装得再好,这份奏折还是露出马脚,曹顒之柩暂厝,李煦该说“将曹寅灵柩扶归,与曹顒灵柩一并安葬”才对。这种下意识的言语,正好透出真实的信息。 10、天语叮咛之疑。李煦所说“万岁佛心垂怜至意,天语叮咛谕旨”,是重复折中前话,还是另有所指?如果是重复前语,康熙下一道恩旨便可,又何必李煦跑到江宁“一一传宣”?奏折用语应该准确、清楚,李煦为什么这样含糊呢?笨鸟推论,他们之间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和李煦揣测圣意阻止李氏进京,同一道理。 11、李氏表现之疑。内务府要员病重时,由御医看诊,是公务员享受的正常医疗保险,太医院只是适逢其会,做了一回保险公司定点医院而已。反观曹寅患病,既得康熙赐珍贵的西药,又下令联邦快递“限时专送”,好比非定点医院也给你报销医药费,其恩更殊。曹寅与曹顒,一为李氏之夫,一为李氏之子,从情感上无分亲疏,按古时妇道,应以夫为先,可是我们看曹寅死后的李氏,和曹顒死后的李氏,表现截然不同,殊为可疑。 12、马氏叩头之疑。既然御医看诊曹顒无关殊恩,曹頫过继复继任,圣宠亦是为李氏和曹頫而施,马氏只是边缘人物,为什么要“望阙叩头谢恩”呢?曹寅多次获得殊恩,李氏不曾谢恩,曹顒获继任殊恩,马氏不曾谢恩,退一步讲,就算李氏和马氏曾“望阙叩头”,也没向康熙汇报过,为什么腆着大肚子时,却偏要叩头谢恩,还专门汇报呢? 13、曹頫捐银之疑。康熙54年9月曹頫奏折:“蒙万岁天高地厚洪恩,矜全孤寡,保存身命…今日奴才母子所有身家,自顶至踵,皆蒙万岁再造之赐。老母泣谕奴才…情愿捐银三千两,少供采买骆驼之用。”曹顒因公“去世”,李氏伤心未了,不求安抚,反而多次主动向康熙申意。刚刚奏过家中只有本银七千两,却主动捐银三千,真真可疑。 14、康熙收银之疑。曹頫家中本银只有七千两,康熙批了一句:“交部了”,就轻描淡写坦然接受,拿走曹頫近半家财。而康熙52年曹顒归还三万六千两银子时,康熙却只收了六千两,另外三万两赏给曹顒还私债,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殊为可疑。 曹顒死了,康熙朝的曹家少了一人。有意思的是,乾隆朝的曹家,竟莫名其妙多出一人。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多出来的曹某人,竟然既是和尚,又是曹雪芹的叔辈。既然曹顒的死亡,有这么多疑云,那这位多出来的曹某人,会是曹顒吗?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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