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红楼梦的人大多知道,历史上对曹公的记述甚少,但他晚年穷困潦倒,举家食粥应当是不争的事实。物质生活如此贫困的他,是什么力量,多么强烈的写作冲动让他如痴如醉,似傻如狂,批阅十载,五易其稿,几乎用其毕生心血终未写竞这部大旨言情,满纸荒唐的淫书艳辞呢?可以肯定的说,在前八十回风靡全清,文人雅士竞相传钞的时候,作者应当已经完成后四十回的初稿,或许是火灾,或许是盗贼,或许是作者效黛玉焚稿,终于散失,成了无数后人蹙眉顿足的遗憾。 是家史?有道理呀,书中多次强调“甄家”“贾家”,很多地方讲到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处处慨叹,树倒猢狲散,飞鸟各投林。而曹家自曹邦彦母亲、曹玺的祖母孙氏给康熙做奶娘,自己与康熙出生入死,征战南北,到曹寅、曹宜等三代四人任江宁织造,到作为遗腹子的曹雪芹过继给叔叔,到雍正上台打压,数次抄没家产,书中确实有不少影子。但是,这部书绝不是家史,作者没那个胆子写,是不是炫耀家族功勋卓著?是不是对当今皇朝不公待遇的愤懑?作者没那个兴趣。在他稍有记事的时候,曹家已是日薄西山,天天听到的都是不好消息,写这些打不起精神。作者没那么多生活积淀。 写情史?不错哇,作者开宗明义,大旨言情,还反复强调同以往在写作方法上大相径庭: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一味淫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他把红楼梦说成是,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那不明摆着说对婚姻的不满吗,怀抱着宝钗(不会是怀念着宝钗,那宝玉也太混世魔王了),心中念念不忘的是黛玉嘛。可是,我们的读者都存在一个误区,用自己成人的眼光,理会书中的儿女情境出现了偏差。其实红楼梦写作的时间跨度是有限的,从宝玉十二个年头,到他十九岁出家。宝钗比他大岁把,黛玉比他小二三岁。如果我们设身处地地去体味主人翁的每一次对白,就会理解,第一次宝黛相见,象是故友重逢,并不能说是一见钟情的流露,而是儿女相见的亲切,他们本就是血脉相连。窃窃玉生香,是不是焕发出他们之间的肌肉相亲,没有,他们仅仅是妹妹弄青梅,哥哥骑竹马的天真感情。黛玉敏感也好,刻薄也罢,与爱情无关,她与宝玉性情相投,所以宝玉说亲不间疏,仅仅说的是往常宝玉陪谁多一点、少一点,与争风吃醋风马牛不相及。只是到了宝玉必须成家了,他们渐谙男女之事,才都有了心病,才有紫鹃情辞试忙玉。其实对每一个妹妹和姑娘的突然离开,宝玉的表现都差不多,愿意跟了去,化成灰,形影不离。宝玉本应当说选择的余地很大,宝钗自不待说,黛玉没有娘亲,心中只有宝玉。说红楼梦里有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也是看官的一厢情愿。他俩心灵相通,情趣相投,到了后来两情相依,都是真的,绝不是男欢女爱的那种。刺激宝玉情欲的第一人是秦可卿,当然有宝钗,看到她颈下的细白嫩肉,宝玉几次忘情失态;袭人与他只是苟合;金钏只是她玩弄的对象;同蒋玉菡玩断背玩出祸端,我们更不能理解。这样的男人会有什么感人的爱情,值得万世流传,你信吗?作者会有这样的勇气自曝糗料,还好意思慨叹,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当然有人说作者是写当世名士的,有说是写某个皇公贵戚的,更有甚者说就是写雍正的。不去辩驳。要明白作者为谁而写,先要明确书中有无作者的影子,或者说,作者在书中是主角宝玉,还是其他角色,或者书中就根本无作者自身的具体形象。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说说研读红楼的方法问题。我觉得不论是大学问家,还是普通文学青年,都必须以开放心态,去品味,从中享受这部传世名著带来的愉悦,而不是相反。也就是说,研究红楼的人很多,兴趣点不同,感受各异,表现形花样翻新,尤其是电影电视的介入,把学界比较认同的成果用最形象的方法集中体现。对待这类现象要不排斥,又独立。不要一棍子打死,唯我独尊;也不人云亦云,找不着北。 说书中全无曹公影子是站不住脚的,这种观点的人要少些。红楼中的生活方式不是任何文人都可以描绘出来的。脂评中多次言辞凿凿,佐证了曹公写的主要情节,生活中是有来源的,但不能断定是他自己的亲见亲为,这是本质不同的。那曹公是否把自己写进去了?不写进去,那他如此冲动地写一部与已关系不大的作品,意在何为?搞明了这点,明白写作红楼的目的就不会远了。 不因为主张某种观点的人少,就不重视。说红楼与曹公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情感毫无关系也是有根据的。红楼开篇就说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上有一个故事梗概,而且 东鲁孔梅溪先生据此改写过一篇《风月宝鉴》,然后才有作者的红楼梦。那脂砚斋的评语不就成了曹公的托儿,纯是为了炒作,搞着个神乎其神,煞有介事似的。那曹公写作的目的不就成了为卖弄些诗词艳赋,博取个浪名而已。凭心而论,曹公的诗词算不得上乘佳作,大多还过得去,也有不少垃圾,比如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诸如此类,全无艺术可言。 我是反对这种与曹公家族全无关联观点的。不错,我国大多文学名著都是改编的,三国、水浒、西厢等等。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改作者都是官方作家,自己的生活来源不要操心,正如后来补写红楼的程伟元、高鹗都是如此。我一开篇就问过,没有一个让他刻骨铭心、伤心到极的打击,作者没有如此持久的动力,倾尽毕生精力去写红楼,而且在事过三十余年的一个除夕哭损肝肠,伤心绝命。 绝大多数人愿意认为,红楼梦是曹公自传体的家书。至今还有不少人对曹公出生时家道中落耿耿于怀,狠不得将曹公出世提前九年,好让他就活脱脱一个宝玉真身。这是很矛盾的一件事。曹公在红楼中是有影子的,但不是宝玉的原型。曹公是遗腹子,从小并不是全族中的掌上明珠,曹公一生没有参加科举,厌恶功名不假,但确是自食其力的人。从朋友口中得知,雪芹是既白又胖,形如农夫,喜好说笑话、喝点酒就撒酒疯的人,也无生得好皮囊。从作者笔下看,他喜欢宝玉,但不认同。亦损亦益,既爱又恨。这与反省改过的写法是不一样的。还有一点看出来,这不是自传。就是书中贾珍的官位最高,是要每日上朝的。其他贾家人多是闲差。可是看官没有看到这方面的描写,写得多的是贾珍如何勾引玷污两个姨妹,间接导致尤氏两姐妹的死;如何同表面文静优雅内心放荡不羁的儿媳通奸,到天香事发前后数年,直到可卿遭到谴责遗恨死去。为什么反倒要把贾雨村的两个案子详尽写来,这两章文字比起闺中描写并不好,说明他对官场有成见,不熟悉,牵强附会。因为实际生活中,曹公谙明事理的时候,家中已无官场中人,本身就没有生活基础。真的如宝玉那样,十四五岁才家道败落,看问题的重点就不会是书中那个样子。书中是有曹公影子的,但应当说是很不起眼的,比如贾蔷之流。宝玉只是他生活中也许存在,也许并不存在的叔伯。 那他为什么要写这部书呢?一定是为自己写的,或者说是亲身的心灵打击,他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写作冲动。绝不会是为了一位心灵相知的叔叔。我想界定她为一部祭奠性作品是说得过去的。那又供奉的谁呢? 不是家史,不是情殇。不是自传,不是改编。到底为了谁?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为的谁。尺幅鲛绡劳解赠,叫人怎的不伤悲。是的,他是有难平的一腔悲愤。 关于作者在书中的影子,事实上还是可从草蛇灰影中发现踪迹的:若有若无的贾兰。大多数读者不愿是他,作者每当有贾兰出场时都是作为配角一笔带过,从未正面写过。其实个中就有蹊跷。贾兰就是芹,一则他们身世相同;二则都是草字辈;三则年龄与事件对应关系相称;四则名字中已暗含意思。兰言,就是知心话。第四十二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是也。兰字草头下面一个门,里面一个柬。这个门就是曹的家门,柬实为谏,对上级或是长辈说一些忠恳而不中听的话。书中对兰儿评语中有一句保不定日后作强梁,多数人解为兰儿日后作了强盗。这是误解,强梁实际上是一般意义上的栋梁之意,作者一向自负,自诩为补天之石。曹雪芹刚出生时,家庭还没有破败,由于是遗腹子,族里取名沾(雨头下一个沾),寓意皇恩浩荡,福泽永庇。等到曹公懂事时已是家道中落,取其反意曰雪芹,雪下之芹,喻家境贫寒,人丁不旺。 那书中的宝玉可有原型?有的,不是别人,就是生活中别号脂砚斋的。书中、生活中他都是雪芹的叔。所以脂批的口气,都是上对下,长对幼,许多故事知道的比作者多。之所以叫这号是他平生三好,也正是宝玉的三好,“脂”暗指少时爱吃胭脂,爱在脂粉堆里混;“砚”暗指其喜好淫词艳赋,舞文弄墨;“斋”暗指其终于出家,以化斋为生。这样,红楼梦的写作过程实际上是脂砚斋写了一个梗概,经过当时已有文名的侄儿雪芹批阅修改,别号畸笏叟的的人参与写成的。畸笏叟是书中贾蓉的原型。笏是在朝为官的标志,畸说明这只是用不正当手段取得的,叟指明三位作者中年纪最长,虽然辈分比脂砚斋矮一辈,但年长六岁左右,比雪芹长十五岁左右。书中删去秦可卿相关章节还是他坚持的结果。后四十回的终未流传,应当是他和脂的意思,尤其是脂,前者也许死于雪芹之前,而脂死在雪芹之后。雪芹死后,脂年老行动不便,加之雪芹死后,脂与雪芹家人关系恶化,后四十回进一步表明了脂、畸在书中的对应关系,尤其是宝玉、贾蓉的结局进一步与他们的对应,影响到他们生活。他们阻止了后四十回的流传。 总之,雪芹著红楼,第一个动机,是被如此众多出色女儿的不幸结局所打动,黛玉、晴雯、香菱、可卿、元春、尤二姐、三姐、金钏、司棋等的死,妙玉、湘云的沦落,探春的远嫁,无一不深深震撼着他,还有他自己母子的命运,迫使他想给他的家说几句 “兰言”。第二个动机是直接原因,就是脂砚斋找到了他。元春四姐妹的名字和贾家的辈分中已暗示了这一点,“元、迎、探、惜”,“代、文、玉、草 ”,译出来就是,“原因叹息,代文于草”,是因为为这么多人命运的叹息,为家族的叹息,在脂草稿的基础上代他而作,使闺阁昭传 。再考虑到宝钗、黛玉,贾演、贾源,完整地说,“原因钗黛叹息,代演原文于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