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展现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的豪华气派,繁文缛节之外,《红楼梦》还或明或暗、亦庄亦谐地揭示了以家珍、贾赦为代表的一干人等醉生梦死、无法无天的鬼魅人生。曹雪芹借焦大之口酒后吐真言:“如今生出这些畜生来!没日家偷鸡戏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他们活在世上,除了吃喝玩乐,制造秽行败绩之外,就是满足自己无穷无尽的私欲,拼命挖掘人性中恶的本能,“恨不能尽天下美女供我片时之兴趣”,“吃着碗里的,霸着锅里的”,无所不用其极,活脱脱一帮没有信仰、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幅浊气逼人的封建官场百丑图。 人有信仰,才能有灵魂,才能自律、兼爱甚至于博爱,才能对自己的行为和过失进行追思、忏悔。可惜,除了贾宝玉,贾府中的大官小官、“有脸的没脸的”都在拼命地追腥逐臭,胡子一大把的贾赦世袭了贾代善的官,与荣国公一个级别,属于位高权重的高级官员。但他做官的目的就是大把地花钱,“买来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的养在屋里”,以至于贾府中的最高统治者贾母都不能容忍。按说这样高级别的官僚,四书五经之类的封建教义应该被灌输了不少,孔孟程朱的思想不可能一点不知道,但看不到一点教育感化的迹象。孔子说:“吾未闻好德如好色者也”,但贾赦的生活作风岂止是好色?简直就是私生活糜烂,严重的腐化堕落。 用显微镜来查看,终于发现宁国公的嫡孙、贾代化之子贾敬是个有信仰的人,可惜他这个信仰是旁门左道,与现在的邪教差不多。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死金丹独艳理亲丧”,贾敬死得十分难看,“腹中坚硬似铁,面皮嘴唇烧得紫绛破裂”,死因是“吞金服砂,烧胀而殁”。原来,贾敬的信仰与道教的教义大相径庭。他一味好道的目的是只求自己脱去皮囊,升天成仙;手段是追求荒诞不经的导气之术,守庚申,服灵砂,虚作妄为。服灵砂就是吞服金丹,所谓“守庚申”,是指于“庚申日”通宵静坐不眠,举行一种所谓消灭“三尸”的道教迷信活动。按道教迷信的说法,“三尸”是人腹中的一种怪物,专门伺察人的隐私过恶,每到庚申日就到天帝面前告发,减人禄命。若人在庚申日不眠,“三尸”就不能上天告状,因此可以长生不死。所以,贾敬的信仰不仅辱没了宗教,而且贻害无穷。作为宁国府的掌门人,在其位不谋其政,听凭贾珍胡作非为,藏垢纳秽。贾敬暴毙,贾珍、贾蓉不在家,剩下尤氏 “独艳理亲丧”,只好将自己的两个妹妹尤二姐、尤三姐请来府里帮忙。尤氏被称为“独艳”,已经是绝色美人了,尤二姐、尤三姐更是一个比一个天生尤物,风流香艳。贾珍父子明是急急如令的为父奔丧,骨子里都是冲着这两个尤物来的。贾珍的丑态,作者使用了蒙太奇的手法进行含糊处理,而贾蓉简直就是进入发情期的驯鹿,不仅当着自己亲姨娘的面与丫头亲嘴搂抱,而且钻到尤二姐的怀里吃豆腐占便宜,对尤三姐动手动脚,打情骂俏。他之所以敢于如此放肆,寡廉鲜耻,是因为环境的熏陶,耳濡目染的都是这些脏唐臭汉的事。所以他才理直气壮地说:“谁家没有风流事。连那边大老爷那么厉害,琏二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凤婶子那样刚强,瑞大叔还想她的帐。哪一件能瞒得了我?”父亲霸占并逼死了自己的老婆,还能不让贾蓉堤内损失堤外补?他的成长经历就是脏唐臭汉,他的人生体验就是玩女人,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有人奋斗了一辈子,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而贾珍的官简直就是拾的。本来宁国公的职衔应该由贾敬顺序袭得,但贾敬“一味好道”将官帽子给了贾珍戴了。得来便宜的东西自然不足惜,贾珍更是不读书不学习,更别说世界观的改造了,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吃喝嫖赌,挖空心思,花样百出地玩女人,什么儿媳妇、小姨子等人伦天理全不在乎,都要弄到自己的床上来。到了第七十五回,这种穷奢极欲,昏天黑地的生活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因为贾敬刚死,贾珍在家居丧,无聊至极,先是邀集那些斗鸡走狗、问柳评花的纨绔游荡子弟,在宁国府中轮流做东,天天宰猪割羊,屠鸡戮鸭,连天竟日的醉生梦死。后来这种终日泡在酒场中的生活方式也腻歪了,就渐次靠聚众赌博来弥补精神的空虚,把个敕造宁国府变成了大赌场。当然,人的感官不会满足于同一种娱乐方式,放纵的人欲就像决堤的洪水,横冲直撞,肆意妄为,最后只会出现异化、变态的形式,让正常人目瞪口呆,匪夷所思。他们在异性身上寻找刺激尚嫌不足,又将突破口和兴奋点转移到男宠身上。社会需求产生社会供给,还就有人开辟男宠市场,培训一批男色当三陪,供应贾珍之流放纵兽欲。幸而,那时候还没有海洛因、冰毒、摇头丸之类的玩意儿,否则贾珍说不定就会将宁国府打造成吃喝嫖赌抽一条龙的高级会所。 也许贾珍之流生不逢时,市场经济不仅不遗余力地满足人们的欲望,甚至还要千方百计地刺激、引导、创造欲望。贾珍之流要是活在当下,真不知还要玩出什么更新奇的花样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