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逛书店,看见夏目漱石的《我是猫》,顺手买了一本。夏目漱石是日本明治时期的重要作家,《我是猫》是他早期的代表作。对于这部作品,周作人是十分倾心的,每次提起都大加赞叹,令我辈不胜神往之至。不过他也一再感叹,夏目小说里那种特别的风味,那种十分微妙的语气和感觉,一旦译成中文,难免会失落掉几分,因此这也是一部难以翻译的小说。 查上海图书馆的书目,《我是猫》迄今主要有如下几个中译本:最早是东京凤文书院1936年程伯轩、罗茜的译本,1958年的《夏目漱石选集》中收了胡雪、由其的合译本,近年则还有刘振瀛的译本和于雷的译本。此前我读过的就是译林出版社于雷的译本。也许是我的偏见吧,我对那个译本总觉得有些别扭,以至于没有读完。原因似乎也很简单:小说的主人公——教师苦沙弥家里的猫满口自称“咱家”,那种口吻让我觉得很不习惯。虽然译者对怎么翻译“我辈”这个日文词汇也是煞费苦心,但“咱家”在汉语中似乎也不是一个很通行的称呼,在我读来觉得更像小说中车夫家的那只猫,鲁莽有余而书生气不足。因为有这一层障碍,自然我也没能从中领会到周作人推崇的那种所谓“低徊的趣味”。 这回买的是尤炳圻的译本。一般的读者对尤炳圻这个名字多少有些陌生,我当初翻开扉页看到这个名字,却有一种惊喜。因为我记得周作人从南京老虎桥出狱后到上海,就住在四川北路横浜桥边的学生尤炳圻家里。一直都有点惋惜何以周氏兄弟如此喜爱《我是猫》却不把它翻译过来,尤是周的弟子,由尤来翻译这部小说,那么也还是值得欣慰的。而且,这个译本确实有一种周作人的清淡的风味。小说的叙述者是教师家的一只无名猫,因为住在教师家里,就处处以读书人自居,摆出一副清高、博学的姿态,对主人和他的访客们也好,对猫自己的同类也好,都免不了要细细打量、冷嘲热讽一番。小说因此而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确切地说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幽默,一种机智的较量,翻译起来既不能太过,过了就没有那种趣味,但也不能让读者摸不着头脑。尤的译本仿佛很平淡,却恰到好处地展露了夏目这种轻快洒落、富于机智的特点。 不过读完小说后,我对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这个“名著名译插图本”也有一点不满。虽然“前言”对著者做了介绍,但对于是谁作的插图,还有译者的生平背景等均没有任何说明。既然推出“名译本”,那么对译者做些简单的介绍也不算多余吧?像尤炳圻,知道的人肯定不多,我也是偶然翻阅过去的《鲁迅研究月刊》,无意间读到王培青君的《尤炳圻生平及其著译》,才对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尤曾在日本留学,翻译过英国童话《杨柳风》、岛崎藤村的《破戒》、夏目漱石的《梦十夜》等,《我是猫》的译文最初连载在1942年到1943年的天津《庸报》上,1958年出版时署名胡雪、由其,上世纪90年代再版时才更正为“尤炳圻、胡雪”。解放后尤一直在西北师范大学任教,1984年病逝于兰州。——如果说最初只是喜欢的话,那么现在我拿起这个译本却又别是一番滋味了。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06年7月7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