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如诉》,杜拉斯著,王道乾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5月版 第一次读到杜拉斯的作品,已是二十年前了。她在七十高龄之际以中篇《情人》夺得法国享有盛誉的龚古尔文学奖。虽然她在上世纪40年代起便从事创作,但其影响一直局限于小圈子内。法国和世界各国的广大读者从《情人》这部作品才开始接触到杜拉斯的作品。王道乾先生译的《情人》情文并茂,尤其是开头以“我已经老了”那段文字极尽人世沧桑之感,让人在诵读后回味不已。此后由梁家辉主演的影片《情人》更是让这部作品声名远播。自然,杜拉斯作品中可圈可点的远不止《情人》一部,今天读到王道乾先生译的另一部作品《琴声如诉》也是一部情韵隽永、风格独特的作品。 我大概已是第三次读杜拉斯的这部作品了。第一次读它还是在十年前,那时正值杜拉斯辞别人世,她的大多数作品尚未译成汉语。我正在美国留学,为了提高自己的法语阅读水平,便选择了几本杜拉斯的作品,除了《情人》、《中国北方的情人》外,便是这部《琴声如诉》。依我当时的法语水平,要欣赏普鲁斯特、克洛德·西蒙他们那样繁富多彩的长句尚力不从心,读杜拉斯这样风格简洁、短句频现的作家,还勉强可以对付。《琴声如诉》原文名为Moderato cantabile,它是一个音乐术语,意为如歌的行板。有的中译文就直译为“如歌的行板”,王道乾先生将它意译为“琴声如诉”,他自谦译得不大确当,但我倒觉得分外传神,将作品的内在意蕴尽揽其中。我首次读法语原文的感觉直到今天还依稀记得,它那简明、富于乐感的文字如透明的水晶石,在心头熠熠生辉,弥久不散。开头部分钢琴女教师一个劲地追问那沉默、固执的男孩的场景写得尤为声情并茂。此后,我也读过两次汉语译本,尽管译文都很流畅精到,但读原文时那种神奇的触电之感已无法再次觅得。 《琴声如诉》开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一幕只不过是作品中的一个引子,它的重心在于楼下咖啡馆中的一桩情杀案。但作者并没有正面描写这一案件,她把主要篇幅放在了男陔的母亲安娜和年轻的工人肖万之间几次相会的谈话上。他们的谈话围绕着那起骇人的情杀案展开,但这不是普通的谈话,安娜和肖万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谈论那对陌生的男女,并不仅仅是出于猎奇,更重要的对他们俩而言,交谈本身也是行动的一部分,是男女间从试探、引诱到上钩这一过程不可剔除的部分。 对于那对男女心境、遭遇的探究,成了他们俩自我印证的途径。对男女情感历程中那些关键的细节,一般局外人可能并没多大兴趣,但他们俩则是死缠烂打,喋喋不休地诉说、推测、探究。不知不觉间,安娜与肖万与他们谈论中的那对男女几乎要合二为一,难辨你我了。然而,或许是由于两人的阶层、社会地位相差悬殊,安娜在迈出那致命的一步前停下了脚步:她完全清楚(实际上对方也清楚)他们俩的关系发展下去会是如何一种结局,她也将成为一个为爱而被男友杀死的女人,而肖万则会成为一个凶手。 杜拉斯这部小说的对话乍看之下写得不动声色,实际上充溢着感情的激流,给人以一种难言的紧张感,而白木兰、山毛榉、黄昏、海风、海鸥等意象,更是增添了文本的韵味。贯穿全书始终的是一种失而不得的伤感与怅惘,如作者所喟叹的,“时间像流水一样在消逝,开花时节也将同样一去不复返,消失在遗忘之中。”平淡沉滞的生活,海市蜃楼般的爱的幻景,在男女主人公碰触到它之前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后便是无边的苍茫的暗夜,正如法国批评家克洛德·鲁瓦便说的那样:“在这部写得精练、准确的作品中,我看到的恰恰是感情、人情,还有某种被有意压下去的、发自内心的痛苦的痛彻肺腑的真正美的微语。书中所写的,正是一位头脑冷静的作家在理性控制下写出的理性所不理解的种种事理。” 原载:《新京报》2006年7月14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