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俗才能出众,出类才能拔萃,突破“先例”和规范才能前进。超俗意识即超越习惯势力和传统规范的意识,或曰自觉的生命意识和主体意识,是西方近代文学中的重要文化心理。 当新兴资产阶级向封建文化冲击的时候,他们不仅要面对封建专制和教会势力,而且还要面对受封建统治思想影响的广大群众。因此体现在西方近代文学中的不仅是渎神意识,而且还要向强大的习惯势力挑战,敢于超越世俗和传统的价值观念,在反世俗、反随波逐流中奋勇前进,从而形成了超俗意识、革新意识和创造意识。文学由其本质所决定,视停滞与雷同为坟墓,而以创新和超越为生命之本。因此文学更适宜于超俗意识的生长和发展。许多作家为探索创新、超越世俗而冒险闯入禁区。 在西方近代文学中具有超俗意识的作家和作品的主人公们,由于其超俗的思想和行为,往往得不到囿于传统偏见的人们的理解,因此而感到孤独或孤立无援。他们往往还被视为“怪人”、“狂妄”、“大逆不道”或“风头主义者”,因此常被曲解、被讥讽,甚至被视为洪水猛兽。但在近代西方文学中,有眼力有魄力的作家总是偏爱这样的愤世嫉俗者及其超俗意识,并把他们作为自己作品的主人公。这是因为这些作家也具有同样的超俗意识而不随波逐流、趋炎附势的心理。薄伽丘在爱情、情欲被视为罪恶的年代颂扬爱情,反对禁欲主义,被世俗所不容,“那一阵阵的无情狂风,刮得我站不住脚跟—那尖刻的毒牙把我咬得遍体鳞伤”,但他无所畏惧,“正式和他们论战”,“申斥他们”,“赶紧对付他们”,把他们的“越发嚣张”的“气焰”“打垮”(《十日谈》第四天故事导言)。人文主义的先驱但丁,在其《神曲》中写下了“走你的路,让人们去说吧!”的名言,成为数百年来超俗革新者的座右铭。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是反对媚俗随俗、趋炎附势的典型人物。他几乎藐视一切世俗:“人世间的一切在我看来是多么讨厌、陈腐、乏味而无聊!”因此哈姆雷特认为:“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时代,唉,倒霉的我却要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拉伯雷在《巨人传》中描写的“德廉美修道院”,是反教会、反世俗思想的结晶。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的动人之处就在于维特是个愤世嫉俗、有超俗意识的少年。司汤达的《红与黑》中的于连,因为具有平民的自尊心和反抗心理,与世俗意识格格不入,更具有其鹤立鸡群的魅力。夏洛蒂·勃朗特作品中的女主人公简·爱的惊人的吸引力,就在于她的爱情观超越世俗爱情偏见,从而标志着一种崭新的爱情价值标准和人生价值标准的兴起,很具有移风移俗的意义。茨威格的以《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和《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代表“女人文学”的魅力在于其作品中女主人公奇特的对爱情的追求和忠贞。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以娜拉的向世俗挑战性的出走,向传统道德婚姻家庭观念投了一枚反响强烈的炸弹。面对种种世俗对其作品的攻击,易卜生写了《人民公敌》和《群鬼》,并以“人民公敌”作为其作品中正面主人公的名称,以“群鬼”讽刺那些向愤世嫉俗者攻击的人们,这本身就体现着超俗意识。奥斯特罗夫斯基的的《大雷雨》中的女主人公杰琳娜、屠格涅夫的《前夜》中的女主人公叶琳娜·斯塔霍娃、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等一系列女性形象的生命力,正是来自她们以超越世俗的爱情观念而批判贵族思想,并以实际行动向世俗进行不屈不挠的挑战。这种观念和行动在当时受到了疯狂的攻击,而后来证明是正确的。托尔斯泰的《复活》中的主人公聂赫留朵夫,他的忏悔、他对贵族的反戈一击、他与本阶级的决裂,在当时也属于对世俗的叛逆。契诃夫的小说《新娘》中的女主人公娜嘉,因不满未婚夫的世俗,向往新生活,抛弃了华丽的新房、熟悉的家乡,在结婚前夜愤然地“罢婚”出走,她的告别旧世界、走进新天地的行动也是一种超俗意识的体现。《新娘》中引导娜嘉走向新生活的另一人物沙夏,毫无顾忌地、直言不讳地指出娜嘉的未婚夫的俗不可耐和她的父母的浅薄无聊。契诃夫热情赞美这样的人物,表现了他以超俗的眼光观察生活和对生活中真善美的发现。在西方近代文学中,人们铭记的作家及其作品中的主人公,都是以超俗意识和超俗作为而有其生命力。 与超俗意识相对立的是随波逐流、墨守陈规的庸俗意识,妒贤嫉能的小人逻辑和停滞僵化的处世作风。因此超俗意识不仅与容异意识互为因果,而且依靠整个政治社会机制的改革创新。爱因斯坦曾说过:“个人的不宽容只能以自由国家的大多数公民不介意为极限,不得超越。然而官方的不宽容却不然,它可以权力浩大。它除自己的力量之外,不承认任何思想意识。官方的不宽容一旦胡乱发起脾气,便可以置无辜的人于死地……”(爱因斯坦《论宽容》)。鼓励超俗意识和作为的宽容的社会,必然是生气盎然,文化发达,民生兴旺,充满自信的社会;禁锢、挑剔、压制超俗意识和行为的社会必然是僵化,停滞,缺少民主自由和创造性的社会。 在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长河中,形成了以宗法家长制为模式的政治体系和文化体系。在这样的体系中,永远是君高于臣,官高于民,上级高于下级,祖辈高于晚辈。君王祖宗永远是最高楷模和不可超越的规范。在这样的政治和文化环境中,超俗就成了造反,而论资排辈,妒贤嫉能,得过且过,亦步亦趋等也就司空见惯了。当鲁迅发出“从来如此,就对吗?”的疑问时,他不得不把发问者写成“狂人”。这种文化情况是在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后才有了根本转机。 审视西方近代文学中的超俗意识,进行共时性横向参照和历时性纵向反思,对重铸“国魂”、塑造“新民”,促进人的思想解放和社会发展,有不可忽视的借鉴作用。通过对超俗意识的横向参照和纵向反思,我们必将会做出正确的抉择,克服和防止文化发展中的僵化,也会有了自我更新的内部机制和潜能,迎来我国现代文化的创世纪的发展。 原载:《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0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