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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楼梦》研究中，对明义《题红楼梦》的研究，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至今我们还不敢打包票说这一环已经研究得非常清楚了。因此，深入研究围绕着明义《题红楼梦》的方方面面，仍是非常必要的。 一、明义的生年 吴恩裕、马瑞芳等教授都认为，明义生于乾隆五年即1740年。 对这个结论还可以进一步讨论。 史料表明，墨香是明义的堂姊夫，墨香生于乾隆八年九月三十日。 刘光启、云希正在《明义书札与曹寅墨迹》中写道：“书札中清楚地写墨香是明义的堂姊夫，按一般通例，明义的年龄也不会大过墨香。”[1]346 《爱新觉罗宗谱》记载了墨香六个儿子的生年，依次为乾隆三十年、三十二年、三十七年、三十九年、四十一年、五十三年，还记载了这兄弟六人同出一母，即“嫡母博佳氏”——明义的堂姊。 墨香23岁(年岁为虚岁，以下皆同)得长子，其婚姻应在22岁(乾隆二十九年)。当时满族女子的婚龄在17岁左右。博佳氏嫁时，至多20岁。那么，博佳氏应生于乾隆十年(1745年)。 这样，明义再怎么也不会早于乾隆十年出生。 我们再从另一方面来论证。明义是傅清次子，傅清是傅恒大弟。从傅恒的年龄可推算出明义的年龄范围。 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七月，傅恒卒。《清史稿·傅恒传》云：“卒时未五十，上尤惜之。”[2]3417 如果傅恒卒时49岁，那么，傅恒生于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 设傅清比傅恒小两岁，傅清17岁成婚，18岁得子，那么傅清的长子明仁应生于乾隆六年(1741年)。 如果明义生于乾隆五年，就与其胞兄明仁的生年矛盾了。 总之，明义的生年应定在乾隆十年左右。 二、明义《题红楼梦》的写作时间 明义何时写出《题红楼梦》七绝20首呢？ 明义《题红楼梦》序言云：“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盖其先人为江宁织府。其所谓大观园者，即今随园故址。惜其书未传，世鲜知者，余见其钞本焉。”[3]11 依其序言所写“惜其书未传”，明义手边没有《红楼梦》，他也不知到哪里寻到《红楼梦》。 等到他看到《红楼梦》、写出《题红楼梦》再到寄出《题红楼梦》之诗——明义将《题红楼梦》寄给袁枚是在乾隆三十年以后(本文后面将论证)，中间应有相当长一段时间。 从《题红楼梦》诗的内容来看，是非常成熟的艳情诗，无论怎样早慧，不达到一定的年龄是写不出来的。 上面我已论证“明义的生年应定在乾隆十年左右”，如果明义在乾隆二十二年写出《题红楼梦》，那么这一年他虚岁仅13岁，13岁不可能写出《题红楼梦》七绝20首。 到乾隆二十五年，明义虚岁16岁，若思想早熟，是可以写出《题红楼梦》七绝20首的。 因此，明义写作《题红楼梦》的时间，其上限晚于乾隆二十二年，下限在乾隆二十七年。 这里，有一个词可以帮助我们作出判断，这个判断正好在我拟的上下限之内。这个词就是“嶙峋”！ 明义《题红楼梦》第20首写道：“馔玉炊金未几春，王孙瘦损骨嶙峋；青蛾红粉归何处?惭愧当年石季伦。” 敦敏《题芹圃画石》写道：“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见此支离。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块垒时。”[3]12 明义《题红楼梦》第20首咏叹的“王孙”是谁呢? 曲江先生在《再辨明义《〈题红楼梦〉二十首之真伪》中写道：“既然第19首诗已经作了总结性发言，那么这第20首就不当再咏贾宝玉了。倘此诗仍是咏宝玉，则按理应将之放在第19首之前。以现在它所处的位置看，其所写理当是曹雪芹。”[4]124 可见，明义与敦敏都同样写曹雪芹的骨格“嶙峋”，他俩写作的时问范围是一致的。 曹雪芹何时“骨嶙峋”呢?敦敏的《题芹圃画石》写于何时呢? 蔡义江先生在《西山文字在，焉得葬通州?》中写道：“乾隆二十五年庚辰(1760)秋，……在明琳的养石轩相遇呼酒话旧事。后又写了《题芹圃画石》等诗。”[5]240 蔡先生的文章发表于1994年。 高阳先生在《红楼一家言》里亦写到敦敏的《题芹圃画石》作于乾隆二十五年[6]45-46 高先生的这本书出版于2001年。 《红楼梦研究参考资料选辑第四辑》选发了吴恩裕先生的《曹雪芹的生平》。 吴先生写道：“我们由曹雪芹的朋友敦敏在乾隆二十五年(1760)有一首《题芹圃画石》的诗，可知雪芹是会画的。”[7]125 吴先生的《关于曹雪芹》同样有这句话，同样被收录于这个第四辑[7]201 吴恩裕先生的这两篇文章发表于1954年。《红楼梦研究参考资料选辑第四辑》出版于1978年。 至今，没有谁对吴先生提出的“敦敏的《题芹圃画石》作于乾隆二十五年”这个结论提出异议。 由此可以推出：明义写曹雪芹骨格“嶙峋”的时间，亦应在乾隆二十五年间。也就是说，明义《题红楼梦》七绝20苜的写作时间当定在乾隆二十五年。 三、明义抄寄《题红楼梦》的时间 明义写作《题红楼梦》的时间，在乾隆二十五年。 过了若干年，明义将<题红楼梦》誊抄一份，加上序言，寄给袁枚。这究竟是哪一年呢? 首先，我们思考袁枚与明义是如何交上朋友的。 袁枚有两个特点：一是非常重视以诗会友，二是将皇亲国戚奉为神明。 明义正好适合这两个特点。明义是诗人，又是富察皇后的亲侄。 袁枚第一次到北京的时间是乾隆元年。他在北京住了六年多，到乾隆七年外放为知县。乾隆七年，明义还没出生。 自外放为知县后，至乾隆十六年，袁枚没到过北京。乾隆十七年壬申盂春，袁枚到过北京一趟。袁枚这一次出远门的主要目的地是陕西，北京只是他到吏部接受分配职务之地。 乾隆十七年孟春，明义虚岁8岁。以此年龄，难以参与“以诗会友”的行列。更何况，袁枚行色匆匆，到北京根本就没有“以诗会友”之举。乾隆十七年后，袁枚再也没有来北京了。因此，袁枚与明义根本就没见过面。他们是通过信件“以诗会友”的。 《随园诗话》卷七第四十九条写道：“香亭宰南阳，大将军明公瑞之弟讳仁者，领军征西川，路过其邑。于未到前三日．飞羽檄寄香亭，合署大骇。拆视，乃诗一首，云：‘双丁二陆闻名久，今日相逢在道途。寄问南阳贤令尹，风流得似子才无?’呜呼!枚与公绝无一面，蒙其推挹如此。因公在京时，曾托尹似村索诗。枚书扇奉寄。而公已殁军中，故哭公云：‘团扇诗才从北寄，雕弓人已赋西征。”[8]228 这条诗话中，“香亭”是袁枚的胞弟，“明仁”是明义的胞兄。“尹似村”是尹庆兰．他是尹继善的第六子，“子才”就是袁枚。 征西川，明仁“殁军中”，时在乾隆三十七年。从这条诗话可看出，袁枚与明仁“绝无一面”，当然，袁枚与明义同样“绝无一面”——从来没见过面。 《随园诗话》卷五第四九条云：“明将军瑞殉节缅甸，赐谥忠烈，工于吟诗。……弟明义，字我斋，诗尤娴雅。将军三娶名嫒，皆见逐于姑，有放翁之恨。最后娶都统常公季女，伉俪甚笃。征缅时，夫人送行时，有‘但愿同凋并蒂莲’之句。公果死节。而夫人亦自缢。”[8]153 明瑞征缅，自北京出发，其夫人送行，时在乾隆三十二年三月。袁枚与明瑞、明义的诗歌交往(互寄信函)，应在此之前。 因此，将袁枚与明义“以诗会友”的开始时间，定在乾隆三十一年，是比较妥当的。 明义向袁枚抄寄《题红楼梦》七绝20首，其时间亦应在乾隆三十一年。 四、袁枚对明义《题红楼梦》序中“先人”的误解 袁枚在《随园诗话》卷二第二十二条写道：“其子雪芹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8]42 袁枚认定曹雪芹是曹寅的儿子。 袁枚从来没见过曹雪芹，也没有书信来往，他凭什么肯定曹雪芹是曹寅的儿子呢? 答案就在《随园诗话》里。《随园诗话》卷二第二十二条写道：“其子雪芹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明我斋读而羡之。当时红楼中某校书尤艳。我斋题云：‘………’”[8]42 袁枚从来没读过《红楼梦》，他怎么知道《红楼梦》“备记风月繁华之盛”呢?原来，“备记风月繁华之盛”一语，直接源自于明义《题红楼梦》之序! 明义《题红楼梦》之序云：“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盖其先人为江宁织府。其所谓大观园者，即今随园故址。惜其书未传，世鲜知者，余见其钞本焉。”[3]11 明义的《题红楼梦》在先，而袁枚的这条诗话在后。 因此，明义诗之序中的“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明显的就是袁枚这条诗话中的“其子雪芹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的来源。 袁枚这条诗话中的“其子”(曹寅的儿子)的来源是什么呢?就是明义序中的“盖其先人为江宁织府”的“先人”二字。 “先人”的一个意义是“祖先”。《辞海》的解释是：“祖先，包括已死的父亲。”[9]336 《辞海》的这个解释，是对自古以来“先人”在“祖先”方面意义的归纳。从“祖先”的为数众多的辈分看，“先人”的含义是不专一的，即“先高祖”亦可、“先祖父”亦可、“先父”亦可，等等。 在一段文字里，如果缺乏上下文的比照，“先人”就成了一个含有多种歧义的词! 在明义《题红楼梦》之序中，“先人”正是这样一个含有多种歧义的词!我们对这个“先人”至少可理解成两种意义——“先祖父”、“先父”。 明义是否知道曹寅是曹雪芹的祖父呢?目前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 不过，敦诚、敦敏知道曹寅是曹雪芹的祖父。敦诚在《寄怀曹雪芹霑》中自注云：“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3]1 明义的堂兄明琳是敦诚、敦敏的好朋友，亦为曹雪芹的好朋友。明义的胞兄明仁是敦诚、敦敏的好朋友，亦为曹雪芹的好朋友。 因此，明义极有可能知道曹寅是曹雪芹的祖父。 明义在《题红楼梦》序中写了“先人”这个词，就词义而言，他没有写错。然而，远隔两千多里的袁枚，就难免会有歧义的理解。本来，明义欲表达的意思是“先祖父”，但袁枚却理解成“先父”! 明义、袁枚绝对没有想到，当年他们一个小小的疏忽，会造成身后二百多年中国红学界一个不大不小的烦恼! 五、袁枚与明义交友的重要中介人物：尹似村 乾隆四十六年，袁枚在写给明义的信中感叹：“未知今生得仰见贤人丰采否，言之黯然。”[10]3 袁枚与明义从来没见过面，又远隔二千多里路，袁枚仅是一个任过知县的绅士，而明义是皇后的亲侄，两个人能交上朋友，其问必有一个有力的中介人。 这个中介人就是尹似村。 尹似村的父亲是尹继善。尹继善“一督云、贵，三督川、陕，四督两江”，又任大学士，皇八子永璇是他的女婿。 尹似村的大哥庆桂，仕途颇顺，乾隆三十年已“超擢内阁学士”。 尹似村是显贵之子、皇子之内兄、新贵之弟。如果他与明义交往(年龄亦相仿)，其身份是相近的。 尹似村是袁枚的极好的朋友，尹似村之父尹继善是袁枚的恩师。 尹似村何时开始与明义交往呢? 按照尹继善家庭内部的分工，尹似村长年跟随父亲并帮办家务。[8]847 尹继善第四次任两江总督的时问，从乾隆十九年八月至三十年四月[11]149 这近十一年时间，尹似村都在南京。尹似村于乾隆三十年四月中旬离开南京，五月初到达北京，以后就在北京长住了。 因此，尹似村与明义交友的时间，不能早于乾隆三十年五月。 由此亦可推出，明义与袁枚交友的时间当不能早于此时，明义抄寄《题红楼梦》七绝20首的时间也不能早于此时。 六、“其所谓大观园者．即今随园故址” 是明义与尹似村讨论的结论 明义曾主动告诉袁枚：“其所谓大观园者，即今随园故址。” 明义没到过南京，怎么会熟悉随园?怎么会将大观园与随园联系起来? 明义与袁枚共同的朋友尹似村，既熟悉随园，又能与明义当面讨论随园与大观园。 明义之胞兄明仁，与尹似村有密切的来往，这是有史料可证的。《随园诗话》卷七第四十九条写道：“因公在京时，曾托尹似村索诗。”[8]228 此事时在乾隆三十七年。 由明仁是尹似村之友，我们不难想到明义是尹似村之友。更何况，明义能用书信与尹似村的朋友——远在南京的袁枚交上朋友，为何明义不与同在北京的尹似村本人交友呢? 乾隆四十六年，袁枚在给明义的信中写道：“秋间似村世兄寄到和诗二首，即景情生。”[10]3 显然，尹似村是明义的朋友。 宋谋瑒在《金钗十二人何处?——介绍尹继善〈过忠勇公第即事〉诗》中写道：“根据明义的诗集《绿烟琐窗集》中的一些材料，明义跟尹继善的两个儿子尹晴村、尹似村过从甚密，诗词唱和就有20次之多，而明义恰恰是傅恒的侄儿。”[11]153 可见，尹似村的确是明义的朋友。 “其所谓大观园者，即今随园故址”应是明义与尹似村讨论的结果。 这样，我们就可以基本上把明义<题红楼梦>之序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参考文献】 [1]刘光启，云希正．明义书札与曹寅墨迹[J]． 红楼梦研究集刊，1980，(4)． [2]赵尔巽．清史稿[M]．乌鲁木齐：新疆青少年出版社，1999． [3]一粟．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M]． 北京：中华书局，1963． [4]曲江．再辨明义《题红楼梦》二十首之真伪[J]． 红楼梦学刊，1998，(2)． [5]蔡义江．蔡义江论《红楼梦》[M]．宁波：宁波出版社，1997． [6]高阳．红楼一家言[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7]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红楼梦研究参考资料选辑(第四辑)[C]．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8]袁枚．随园诗话fMl．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9]辞海编辑委员会．辞海(缩印本)[z]． 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0． [l0]袁枚．袁简斋尺牍[M]．上海：商务印书馆，1922． [11]陈毓罴，刘世德，邓绍基．红楼梦论丛[C]．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12]宋谋瑒．金钗十二人何处? ——介绍尹继善《过忠勇公第即事》诗[J]． 红楼梦学刊，1979，(2)． 原载：《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07 原载：《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07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