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巅》是一部极为特殊的小说,在长篇小说体积和重量愈演愈烈的今天,迟子建用20万字发表长篇小说,不失为一种胆识或优雅。小说的丰富性、复杂性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同时,它也是一部极有“现代感”的小说,它建构的巨大空间恰如层峦叠嶂的群山之间——那无尽的想象、冷硬荒寒的悲凉诗意,构成了它“未名的爱和忧伤”的主旋律,在巍峨的群山之巅的上空盘旋回响。 《群山之巅》是2015年文学界的“开年大戏”之一,这部作品对文坛和迟子建个人来说,都是一部极为特殊的小说:表面看,这是一部仅有20万字的长篇小说,在长篇小说体积和重量愈演愈烈的今天,迟子建用20万字发表长篇小说,不仅凤毛麟角,夸张地说,这也不失为一种胆识或优雅;从小说内部来说,它的丰富性、复杂性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它相貌平平看似低调,但却是一部极有“现代感”的小说:在叙事方法上,它不仅汲取了传统“说部”、尤其是满族说部的技法,而且对魔幻、荒诞以及民间传奇等技法和经验的运用,使这部小说有极大的叙事魅力和内在体积,它建构的巨大空间恰如层峦叠嶂的群山之间——那无尽的想象、冷硬荒寒的悲凉诗意,构成了它“未名的爱和忧伤”的主旋律,在巍峨的群山之巅的上空盘旋回响。 小说以两个家族相互交织的当下生活为主要内容:这两个家族因历史原因而成为两个截然不同的家庭:安家的祖辈安玉顺是一个“赶走了日本人,又赶走了国民党人”的老英雄,这个“英雄”是国家授予的,他的合法性毋庸置疑。安玉顺的历史泽被了子孙,安家因他的身份荣耀乡里,安家是龙盏镇名副其实的新“望族”;辛家则因辛永库的“逃兵”恶名而一蹶不振。辛永库被命名为“辛开溜”纯属杜撰,人们因为没有任何道理的想象命名了“辛开溜”:那么多人都战死了,为什么你能够在枪林弹雨中活着回来还娶了日本女人?肯定是一个“逃兵”。于是,一个凭空想象决定了“辛开溜”的命名和命运。“英雄”与“逃兵”的对立关系,在小说中是一个难解的矛盾,也是小说内部结构的基本线索。这一在小说中被虚构的关系,本身就是荒诞的:“辛开溜”并不是逃兵,他的“逃兵”身份是被虚构并强加的。但是这一命名却被“历史化”,并在“历史化”过程中“合理化”:一个人的命运个人不能主宰,它的偶然性几乎就是宿命的。“辛开溜”不仅没有能力为自己辩护,甚至他的儿子辛七杂都不相信他不是逃兵,直到辛开溜死后火化出了弹片,辛七杂才相信父亲不是逃兵,辛开溜的这一不白之冤才得以洗刷。如果这只是辛开溜的个人命运还构不成小说的历史感,重要的是,这一“血统”带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后果。“辛开溜”的儿子辛七杂因老婆不育,抱养了一个男孩辛欣来。辛欣来长大后不仅与养父母形同路人,而且先后两次入狱:一次是与人在深山种罂粟、贩毒品而获刑3年,一次是在山中吸烟引起森林大火又被判了3年。出狱后,他对家人和社会的不满在情理之中,但没有想到的是,他问养母王秀满自己生母名字未被理睬,一怒之下将斩马刀挥向了王秀满,王秀满身首异处。作案后的辛欣来尽管惊恐不已,但他还是扔掉斩马刀,进屋取了条蓝色印花枕巾罩在了养母头上,他洗了脸换掉了血衣,拿走了家里2000多元钱,居然还抽了一支烟才走出家门。他走出家门之后去了石碑坊,强奸了他一直觊觎的小矮人安雪儿,亡命天涯。于是,小说波澜骤起,一如漫天风雪。 捉拿辛欣来的过程牵扯出各种人物和人际关系。辛开溜与辛欣来没有血缘关系,但他自认还是辛欣来的爷爷。辛欣来强奸安雪儿之后,安雪儿怀孕并生下了孩子。辛开溜为逃亡的辛欣来不断地送去给养,为的是让辛欣来能够在死之前看到自己的孩子;而安平捉拿辛欣来不仅因为辛欣来有命案,更因为他强奸的是自己的独生女;陈庆北亲自坐镇缉拿辛欣来,并不是要给受害人伸冤,而是为了辛欣来的肾——他父亲陈金谷的尿毒症急需换肾。通过唐眉,陈庆北得知,辛欣来的生父恰恰就是自己的父亲陈金谷——当年与上海女知青刘爱娣生的“孽债”。辛欣来作为陈金谷的亲生儿子,他的肾不用配型就是最好的肾源。权力关系和人的命运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是小说揭示的重要内容。因此,辛欣来面对缉拿他的安平说:“我知道我强奸了小仙,你恨不能吃了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早就想干她,看她是不是肉身。因为我恨你们全家!……我明明没在林子里吸烟,可公安局非把我抓去,说我扔烟头引起山火。我被屈打成招,受冤坐牢。你说我要是英雄的儿子,他们敢抓我吗?借他们十个胆儿也不敢!生活公平吗?不他妈公平哇!”辛欣来确实心有大恶,他报复家人和社会就是缘于他的怨恨心理。但是辛欣来的控诉没有道理吗?小说在讲述这个基本线索的同时,旁溢出各色人等和诸多复杂的人际关系。特别是对当下社会价值混乱、道德沦陷的揭示和指控,显示了小说的现实批判力量和作家的勇气。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