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主人公主要生活在北京,故事的主干却在花街。“到世界去”的种种况味和根由,不是在世界之中,而是在一次不约而同的返乡之旅中得到了强化。整本书的结构类似于一个两头大小悬殊的沙漏,故事和人物都像沙子穿过沙漏窄小的腰身,从北京往花街这一头汇集。对此,初平阳的感受颇为深切:信息量和情感消耗比他呆在北大一年里接受和支出的都要大。许多作家都热衷于构建属于自己的文学疆土,徐则臣的花街让人想起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苏童的枫杨树故乡。而《耶路撒冷》中的返乡之旅,也是一个常写常新的母题。与前辈背道而驰的是,故乡和回忆,并不闪闪发光地与现实形成强烈的对峙,也不提供精神上的宽慰和救赎,此在的生存现实的确七零八落,可那过往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乌烟瘴气?北京的生存架构、花街的历史与现实,构成了一曲沉重而压抑的三重奏,规训之下的野性、辱没过后的尊严、伤痕当中的热血,在沉稳、节制的叙述中磷火一般倔强闪烁。过去不堪回首,现时不尽如人意,那么便唯有寄望未来。十年后的70后又当如何?在小说结尾处提出这样的问题,作者探讨人生、为一代人画像和命名的欲望跃然纸上。 初平阳的返乡之旅是尴尬的,他想卖掉大和堂,引来各方势力龙争虎斗,最后的结果是政府要拆迁,谁也没捞着。他和已为人妇的舒袖鸳梦重温,却怎么也逃不过苟且成奸的嫌疑。杨杰作为成功人士在书中的故事略显平淡。秦福小本想带着天送在花街的河边终老,最终却事与愿违。易长安一路逃亡,中途却经不住返乡的诱惑,结果在回来的火车上被警方抓获。当年曾千方百计“到世界去”,如今却不约而同地重归故乡,出入之间,揭示出一代青年的成长、奋斗和迷失。而与他们的迷失相对应,花街多年来的发展变迁也已经不知不觉地流于畸形。保存着纯真心性的人,仍在寂寞地生活,而那些率先突破了原则的,摇身变为强者。 故乡已非乐土,对还没飞够的初平阳来说,深深植根于童年经验的“耶路撒冷”,是他最后的梦想。他即将奔赴遥远的耶路撒冷继续学习,至于其他人,则仍要在世俗的世界里上下求索。小男孩天送的一句梦话,使得这种求索获得了一个响亮的命名:掉在地上的都要捡起来。 对小说形式的探讨,也是《耶路撒冷》一个显著的意图,并且和精神向度的开掘达成了完美的融合。以人物命名的篇章,对几个主要人物的生存现实和心理现实进行了深入的勘探。而十篇专栏文章的介入,则从侧面拓展丰富着70后人物群像和精神图谱的包容力与深广度。如果说小说的正文主要通过叙事来迂回婉转地实现作家意图,那么专栏文章则是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尤其《我看见的脸》一文,由一张脸盘活一个人,十五张脸如十五把无影刀,短小精悍,却招招见血,令人触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