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应的,这种底层奋斗叙事具有一种层累的特征:以行政区划为基本单位,村、镇、县、市、省,对每一层级官场的叙事都相对独立地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叙事单元。从乡镇一级开始,每一叙事单元的权力斗争基本是依附于政府与党委的矛盾而展开,随着矛盾的发展与解决,这一叙事单元便宣告结束,而侯卫东总是能凭借对官场潜规则的深谙,进入更高一层的官场。整个小说似乎是由一个个叙事单元在垂直层面上连缀成一个不断累积的结构,如同一栋现代高楼。这种层累上升的叙事,与那些打怪升级的玄幻小说似有呼应之处。的确,层累上升或者打怪升级的叙事模式的共同点,不但在于都能够不断延长叙事,也在于都伴随着主人公的成长。很多豆瓣网友早已指出《笔记》也是一部成长小说,而白手起家终于成长成功的主人公,总是很得年轻大学生和基层公务员的青睐。 然而,这种无限“上升”的叙事动力和不断累积的叙事结构,并没有内在地预设终点。那些会中断侯卫东宦海生涯的因素,比如非法经商、私生活不检点、权力斗争的牺牲,无一不是作为可化解的矛盾而存在。我们不知道侯卫东会最终走向何方,连作者似乎也无法果断地给出结局。的确,小说并没有内置必然终结整个叙事的内在线索,一切叙事矛盾都是沿途风景,这样,就其内在逻辑而言,这种底层奋斗叙事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无法封闭的开放结构。就这样,小说处于无法终结的状态。 小说的无限敞开,是现实主义欲求的失败。作为一种理解现实的努力,现实主义欲求追求的是赋予现实以完整的形式,而试图“折射这个时代”的《笔记》,以其形式的残缺显示了这种欲求的失败。小说无力为时代赋予完整的形式,也无法总体化我们的现实。然而,辩证地说,小说形式的残缺恰恰又是社会现实的表征。可以说,小说形式的敞开与叙事内容的无法终结,或者说现实主义欲求的失败,投射的恰是整个社会发展模式的根本困境,即只知发展,不知限度和目标。再者,作为成长小说,这种叙事的无法终结也表征着当代大学生和青年公务员的迷茫,在发展主义和功利主义的时代,这种迷茫体现为他们或许并不确定成长、成功的终极目标何在。 总之,《笔记》试图采集那些现实中令人欲说还休的热点、矛盾、症结和危机,将其编织而就,以实现对现实的及时映照,同时获得网友的共鸣和持续追踪,这本是网络小说的生机所在,然而,既然《笔记》本身只是现实问题的文本化呈现,因此尽管小说风靡一时,却也无力现实主义地把握当代社会。 这种现实主义欲求的失败还另有玄机。可以看到,在小说中,官场就“如女人的心情,总是在不断的变化之中”,“进了官场,思考问题的方式就要变,不要想着真理,也不要想着正义”,“官场有许多或明或暗的规则用以维系官场秩序,保证官场的运转”,在此,基本不涉及政治价值与理想的探讨,官场已无政治性可言,惟有权力博弈与利益分配无处不在,令人想到晚清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这种叙事中的官场,已然意味着对政治价值的搁置。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