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借鉴与创新 拉美新小说家之所以能取得成功,除了本身的文化素质、创作才能、勤于耕耘和对现实的准确把握外,借鉴和创新是个极为重要的因素。读一读他们的作品,就会发现,没有一种小说不采用欧美现代主义的某些技巧或手法。内心独白、意识流、艺术夸张、荒诞描写、打破时空界限等手段,都被他们驾轻就熟地运用于小说创作。无庸置疑,他们对欧美现代派技巧的运用绝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一种创造性的借鉴。因为他们深刻地认识到了欧洲现代文学艺术的代表性的价值。而认识到这一点,并不是为了进行令人嗤之以鼻的亦步亦趋的仿效,不是为了抄袭欧美的某些杰作,写出那种一无激情二无风格的小说,而是为了达到技巧上的深度,更生动更真实地把拉美人的思想和感情表现出来。更何况在文学技巧这个特殊范围内,任何一个国家的作家都需要了解和掌握世界文化和其他地区的文学表现形式。只要是适合自己用的,就可以“拿来”,作为心摩手追的典范。 正是在“拿来”的思想指导下,普鲁斯特、乔伊斯、海明威、福克纳、卡夫卡、吴尔夫等人的小说成为拉丁美洲一代新小说家的必读之书。在读这些小说时,他们往往觉得像发现了一块新天地,不禁为现代派大师们的高超技巧而惊呼。加西亚•马尔克斯初读卡夫卡的《变形记》时的反应就是如此。当他读到“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时,哆哆嗦嗦地合上书叫道:“他娘的!原来可以这么写呀!”第二天他就写了他的第一个短篇小说《第三次无奈》。《观察家报》文学编辑萨拉梅亚•博尔达在发表这篇小说时兴奋地评论说:“这篇精彩的小说证明,哥伦比亚一代文学天才已经出现。” 当然,光靠“拿来”是不够的。水有源,树有根,还必须有对本民族的文化和文学传统的继承和发扬,继承其精华,摒弃其糟粕。拉丁美洲的现实主义文学是相当丰富的,前面提到的《癞皮鹦鹉》、《在底层的人》、《旋涡》、《堂塞贡多•松布拉》、《堂娜芭芭拉》、《广漠的世界》等都是优秀的现实主义小说,它们的作者在编织故事、刻画人物、抒情状物、运用语言等方面都显示出了很高的造诣。浪漫主义时代也不乏优秀作品,如《玛丽亚》、《阿玛莉亚》、《没有窝的鸟》、《蓝眼盗》等,这些作品的哀婉动人的故事、诗情画意的景物描绘和诗一般美丽的语言,表现了作者们艺术水平的高超。拉丁美洲新小说家没有忘记这笔宝贵的文学财富,深知这些传世之作的艺术价值。他们没有一个人不精通拉美文学的历史和历代产生的重要作品。博尔赫斯十分熟悉《玛丽亚》的故事情节,他在《为“玛丽亚”辩护》一文中严肃驳斥那种认为《玛丽亚》没有可读性的论调,他亲自读了这本包括370页的书,认为它的可读性非常强。巴尔加斯•略萨为了写他的长篇巨著《世界末日之战》,也曾反复阅读《腹地》①。加西亚•马尔克斯更是一位博览群书的作家。他不但读拉美历代的,也读当代的。他自己曾说:“我能够背诵全书②,且能倒背,不出大错。并且我还能说出每个故事在哪一页上,没有一个人物的任何特点我不熟悉。”通过这种广泛的阅读,作家们有意识地从中汲取了有益的营养,丰富了自己的创作方法。但是他们又不满足于这种汲取和丰富,不拘泥于传统的表现手法,而是勇于突破,大胆创新。譬如现实主义那种毫无变化的直线叙述方式和正常的时空观念,已经不能表现当代拉丁美洲复杂多变的社会生活、纷纭多姿的人情世态和在新生活背景下人们的各种心理特征。这就注定这新一代拉美小说家必须寻求新的表现技巧,探索和尝试新的艺术手段。向哪里 去寻求呢?一是向古老的印第安文学和宗主国西班牙文学寻求;二是向世界其他地区和国家特别是欧美文学寻求。前者容易办到,后者却需要勇气。谁能敲开博大精深的世界文学大厦之门,谁就是胜利者、成功者。为了这种寻求,阿斯图里亚斯、彼特里和卡彭铁尔曾亲赴法国,参加超现实主义运动,发现超现实主义的技巧可以用来表现拉美的神奇的现实。加西亚•马尔克斯则从卡夫卡、福克纳等人那里拿来了现代派的某种表现技巧。巴尔加斯•略萨所熟用的颠倒时序的叙事结构形式和意识流手法也是从福克纳和萨特等人那里得到启迪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正是由于他们借鉴了欧美现代主义的各种手法,大胆地尝试,积极地创新,灵活地运用,才闯出了自己的路子:找到了适合表现拉美的历史和现实的“魔幻现实主义”、“神奇的现实”、“结构现实主义”、“心理现实主义”、“幻想主义”等新颖独特、卓有成效的艺术手法。他们运用这些手法,写出了以《百年孤独》为代表的一大批优秀作品,使拉美文学终于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发生了爆炸性的世界影响,引起了东西方文坛的一致瞩目。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