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数朵,各表一枝。先说中世纪拉丁文学。如今的中世纪欧洲文学史淡化了宗教色彩,因此所记述的大都为传奇、谣曲及其所结合或演绎的史诗之类。而事实上,宗教文学才是中世纪的主流文学。就西班牙而言,罗马帝国坍塌后建立的西哥特王国就曾致力于传承天主教文化,却对罗马古典时期的文学传统视而不见。因之,公元六世纪伊比利亚半岛最重要的“诗人”当非圣伊西德罗莫属。而这位号称时代泰斗的西哥特文人,本质上只不过是圣奥古斯丁的传人。公元八世纪初,随着阿拉伯人的入侵,伊比利亚半岛基本沦陷,但残存的西哥特王国依然奉行天主教精神,尤其是在法兰克王国施行政教合一之后。由是,随后的几个世纪,无论在逐渐崛起的卡斯蒂利亚、阿拉贡王国,还是在阿拉伯占领区的西班牙土著居民中,占主导地位的依然是天主教文学(对于后者,阿拉伯统治者给予了相当的宽容)。譬如诗歌,用波德隆的话说,“它除了宗教颂歌,几乎乏善可呈”。⑤又譬如《东方三博士》,它大抵是中世纪伊比利亚半岛最脍炙人口的一出宗教剧,其产生年代难以查考,但内容却是天主教徒们耳熟能详的:取材于《圣经》。之所以是“东方三博士”,而非别的故事,则多少与阿拉伯人对伊比利亚的占领有关。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西班牙各天主教王国同阿拉伯人保持着亦敌亦友的关系。这在《熙德之歌》和许多“摩尔谣曲”中表现得十分清晰。后者虽属“抵抗文学”,但其世俗情怀又显然受到了阿拉伯和安达卢斯文学的影响。 再说西班牙骑士传奇。恩格斯在说到《罗兰之歌》等中世纪骑士传奇时说过,“那种中世纪的骑士之爱,就根本不是夫妻之爱。恰好相反……”⑥但中世纪的西班牙骑士传奇却明显富于世俗情怀。这不能不说是拜阿拉伯人所赐。首先是阿拉伯人在伊比利亚半岛的长期存在,它是西班牙旷日持久的“光复战争”的因由,故而也是天主教徒们的关注焦点,而这本身所给出的现实维度不可能不成为文学的土壤。其次是阿拉伯文学和安达卢斯文学的影响。前面说过,阿拉伯文学不尽是伊斯兰神秘主义,它同时孕育了以哈兹姆为代表的世俗文人。而“百年翻译运动”无疑是阿拉伯人主动邀请西方老祖宗的壮举,大量古希腊经典正是在阿拉伯人的努力下重新回到了西方读者的视阈。 还有谣曲。早在西班牙语作为拉丁方言定型之前,衍生于安达卢斯阿拉伯语“彩诗”的哈尔恰抒情诗便开始在伊比利亚天主教徒中流行起来。这种抒情诗最早产生于公元十世纪,比普罗旺斯民歌至少早一个世纪,它不仅具有鲜明的世俗化倾向,且“歌手”多为情窦初开的少女。那些夹杂在“彩诗”中的哈尔恰于上世纪中叶被发现并逐渐为世人所知,它们明显出自天主教徒之手,其文字体现了伊比利亚拉丁方言——卡斯蒂利亚语的雏形,而中世纪末叶的西班牙谣曲即由此发轫。其中一首哈尔恰写道: 美丽的朝阳, 你来自何方? 你温暖别人, 却冷落我心。(Frenk105) 另一首更为直接: 倘使你是爱我的好男人, 就请吻我樱桃般的嘴唇, 它还你两串洁白的珍珠。(Frenk109) 再者说,安达卢斯文学不仅催生了哈尔恰及后来的许多无名氏谣曲,而且直接影响了西班牙文学鼻祖伊塔大司铎胡安·鲁伊斯(1283-1350)。这位僧侣的《真爱之书》素有欧洲第二《爱经》⑦之称,本质上却是对《鸽子项链》的一次大胆模仿,从而奠定了西班牙文学的一个向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