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文以神为主,以气为辅” “文气”论到了清代则形成较为系统的理论学派,这就是著名的桐城派文气论。从方苞、姚鼐到刘大櫆、曾国藩等都有文气批评实践和创新,特别是姚鼐的“阳刚阴柔”风格论、刘大櫆的“神为主,气辅之”的命题,彰显出“文气”说批评的第三次转型,概括了明清时期文气论批评新的价值观和审美形态。 “神”是中国古典美学理论中与气一脉相承的重要范畴。由哲学延伸,“神”在审美中泛指审美对象的精神、神采、神妙、灵魂,自然美是自然造化的“神”,而艺术美则在于作品“妙万物而能言之”的“神”。可以说,“神”直接关系着作品的艺术魅力和审美价值,因为只有达到“神”的境界,诗文才获得了“妙万物而能言之”的生命力,才能达到与宇宙万物妙合神会的境界。神是事物的深层生命内涵,“神”既为万物之本又与“形”相偕并生,所以在中国古代文论讲究“形神兼备”、“传神写照”的观念成为一以贯之的审美尺度。同时,既然“神”是一种生命内涵的体现,无气则神衰,故“神气”并重的话语在明清前的诗学批评中也已出现。 明代“开国文臣之首”的宋濂在《文原》谈到“神”与“气”的关系问题。他说:“人能养气,则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当与天地之同功也。”《礼记·乐记》曾有诗、乐、舞“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的说法,宋濂这里将《乐记》中的话引述过来,一方面说明其论文有宗经师古之道,另一方面也说明对诗文审美本质的理解。所谓“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大体是说诗文文辞的明确取决于深刻的情理,而精神的运化或被感化则是由于充沛的元气、充满生命的活力,这里既强调了“情”和“文”是不可分割的,也强调了“气”对“神”的制约作用。可以说,由宋濂开的这个头贯穿了整个明清两代。 清代审美的重“神”取向尤其有王士祯“神韵”说影响,但对于“文气”的发展主要体现在桐城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刘大櫆建构的“神主气辅”说及“神气音节”论批评体系中。他在《论文偶记》中说:“行文之道,神为主,气辅之。曹子桓、苏子由论文,以气为主,是矣。然气随神转,神浑则气灏,神远则气逸,神伟则气高,神变则气奇,神深则气静,故神为气之主。至专以理为主者,则犹未尽其妙也。”在此,刘大櫆首先明确提出了“神为主”的命题,即对于行文之道来说,“神”是第一位的,是最高的主宰,气为辅、起着协助的作用。他继而陈述了神与气的关系:气随神转,不同的“神”就会有不同的“气”,既然“气”为“神”所主宰和决定,那么,文当然也就为“神”所主宰和决定了。值得注意的是,他对“神”的强调不像以往普泛地说“文以……为主”,而是悄然地变成了“行文之道”,这样就由一种本体论、鉴赏论的观念变为了一种创作论或写作意义上的观念,显示了要落实于具体的可操作的“法”。他所说的“神”既是作者之神思、灵思冥会,化育为作品则是作品之有神、传神、神韵,是创作过程到艺术效果的统一。他《论文偶记》中写道:“神气者,文之最精处也;音节者,文之稍粗处也;字句者,文之最粗处也。然论文而至于字句,则文之能事尽矣。盖音节者,神气之迹也;字句者,音节之矩也。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音节无可准,以字句准之。音节高则神气必高,音节下则神气必下,故音节为神气之迹。……积字成句,积句成章,积章成篇,合而读之,音节见矣,歌而咏之,神气出矣。”这里,刘大櫆将对文章“神气”的追求具体化为对音节的追求,也即作文者可以藉音节气势实现以神会神、气韵生动的文学表达。刘大櫆从文章的外围字句、音节,由粗入精、由表及里地深入到文章内部体会文章高妙之处,这确比单纯从开阖照应、间架结构上论文灵活和科学多了。其神气音节说示人以作文之法和学文之法,并试图使“文气”说真正让人掌握并自觉运用于创作实践。这无疑是“文气”说理论成熟而系统化的体现,将曹丕、刘勰、韩愈的理论又推进了一步。刘大櫆将宋元时期的“理为主”修正为“神为主”是新的历史语境、审美认识和价值取向的发展使然,标志着明清时期的文气论批评走向了一种更为深入、细致、切实、多元融合的境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