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作为中国古代最著名的文学评点家,金圣叹在其所评诸书中不但多有立异标新、别开生面的诠释,而且提出了一些明确的诠释美学命题,尤其提出了“先生未必如此作,吾不可不如此读”的诠释美学观。在诠释杜诗时,他把其中所包含的意义关系从杜甫的世界转换到自己的世界,注入自己的主体性。金圣叹所使用的这种“断章取义”的解诗方法可谓一把“双刃剑”。其积极的一面,就是当其与“尚论古人”的一面相结合时,可以调动读者的主体性,实现作品意义增值的效果;其消极的一面也不容忽视,那就是容易与作品所表现的实际内容相脱离。总体而言,金圣叹的“杜诗”诠释美学观念富有创造性,得大于失。 关 键 词:金圣叹/“杜诗”/诠释美学观 金圣叹的诗词批评常被人全盘否定,如清人陈廷焯就说:“金圣叹论诗词,全是魔道”,“直是门外汉”。①实际上,论诗是金圣叹“不甘便就湮灭”的“名山之业”②。尤其对杜甫诗的评点,他更是理解独运,言之加详。金昌甚至认为:“非唱经不能批。”③李重华(1682-1755)也说金圣叹“于诗道甚深”④。海纳川、邓之诚等更是一致肯定金圣叹于杜诗研究之造诣。我们认为,对于金圣叹的诗歌美学观念应当深思严辨,取长弃短;不可因其部分弊病而一概抹杀,特别是其评点杜诗的大量评语所包含的美学思想,更是有着重要的诠释学价值。 一、批评态度的转变 金圣叹曾说:“圣叹本有才子书六部……然其实六部书,圣叹只是用一副手眼读得。”⑤然而,由于批释对象性质的不同,金圣叹并未做到“一视同仁”,尤其是从《水浒》《西厢》到“杜诗”,其间存在着明显的转变。因此,研究金圣叹的“杜诗”诠释美学观念,其批评态度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问题。 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通俗文学地位卑下,小说、戏曲始终处于边缘地位。而小说、戏曲在民间流传基础上逐步成书的编创方式所造成的作者不确定性及文本流动性,就为评点者在对其评释时通过修改原著融入个人创造提供了可能性。⑥金圣叹批《水浒》《西厢》就常常托言持有“古本”,或称旧本为“俗本”,对原作加以删改。从某种意义上说,金批《水浒传》与《西厢记》,通过他独特的批改与诠释,已经生成了新的文本,具有了新的版本价值。因此,《贯华堂第五才子书水浒传》在问世后的三百年,取代了一切流行的明代其他版本。与金批《水浒》情形相同,金圣叹批《西厢》问世之后,也几乎取代了其他《西厢》刊本。所以,著名刻书家刘世珩(1874-1926)说:“《西厢记》,世只知圣叹外书第六才子;若为古本,多不知也。”⑦“夫彼之所谓古本者,非神州历世共传之古本,而苏州金人瑞胸中独具之古本也。”⑧金批《水浒传》之所以能够成为该小说版本史上的里程碑,正是金圣叹按照自己的历史观、世界观和小说美学观对《水浒传》原本进行了删削、改造的结果。故而,朱东润先生说:“读金本水浒传者,不妨当作圣叹自作,一切圣叹对于小说之见地,处处可窥,至其对于文学之价值,虽有独见,对于批评之使命,则欠忠实,此亦无可讳者。”⑨ 评点者将其批释视为一种艺术再创造活动,将自己的批评旨趣融入批评对象,极大地体现了自身的主体性,原本无可厚非。然而,这种主体性在批释《水浒》《西厢》中,却是以改变旧有文本,使之屈就评点者的情感和审美需要的方式实现的。此种做法,对于作品的作者确定,并且被称为“诗圣”的杜甫之诗的批释,却是不可能的。事实上,金圣叹对杜诗的批评态度与他批评《水浒》《西厢》相比,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在《答韩释玉藉琬》中,金圣叹解释其《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不选杜甫诗的原因道:“所以独不入杜诗者,吾于杜诗乃无间然,犹孟子之于孔子,所谓愿学斯在者也。吾不敢以愿学之人之手,而下上于所愿学之人之诗也。”⑩这种如孟子对孔子一样崇敬的态度,使金圣叹虽然晚生千年不能面接其人,却因身历乱世与杜甫相契的情感经历,而具备了对杜诗反复沉潜、求其归宿得其苦心的条件,进而也使得金圣叹在杜诗评点中多了几分情感的共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