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也考察了白居易歌行体诗,首联几无出韵现象。“索”字《广韵》有三读,苏各切铎韵,义为尽、散或者绳索和姓氏;山戟切陌韵,义为求;山责切麦韵,义为求、取。这样的话,《琵琶行》“索索”需辨义以别音。我怀疑白居易的“索索”来源于《周易·震卦》:“震索索,视矍矍。”《经典释文》“索”音桑落反,属铎韵。《震》卦的“震索索”是形容巨雷作而人颤抖,这与《琵琶行》“索索”状摩擦声当有同一语源,那么后者也应属铎韵。所以《琵琶行》首句当为陌、铎合韵。这也与当时实际语音相符:陆机《叹逝赋》“友靡靡而愈索”句,韵脚“索”为“尽”义,属铎韵,与文中陌韵的“客”等字相押,唐李善注说:“索,协韵,所格切。”可见唐代“索”字音义区别清楚。 因此,“瑟瑟”为后人所改,当无可疑。谢思炜认为“索索”形容“风起草木摇落状”,较符合诗义。 二 白集原本的“索索”是何时遭改动的呢?据我们的考察,北宋以至南宋初年,“索索”改为“瑟瑟”的可能性恐怕比较小。出现“瑟”字异文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经查,南宋刊刻古书所收《琵琶行》,如祝穆《方舆胜览》《事文类聚》续集、陈景沂《全芳备祖》后集尚且不误,而《全芳备祖》前集已经误作“瑟瑟”。值得注意的是,《全芳备祖》刊刻于宝祐年间,卷端题“江淮肥遁愚一子陈景沂编辑,建安祝穆订正”,可见最晚在宋理宗宝祐时坊间已并存作“索索”和“瑟瑟”的白集本子,对《琵琶行》首句的改动也当在此以前。 出现这一情况的原因是什么呢?南宋时期,福建建安(建阳)一带为当时坊刻中心。刘晓南《宋代闽音考》曾考察宋代闽方音,认为此时“入声韵尾趋同,突破了《切韵》-p、-t、-k三分的局面,不同韵尾间入声字亦大量相押”。他还举出南宋中期建安人袁说友诗中“鹤葛”相押,认为南宋中期“-t、-k尾有混同的倾向”。可见,至少在宋理宗时,这一地区“客”和“瑟”两字入声韵尾应当已经趋于混同,且主元音相近,而“瑟瑟”本就和“索索”同义。因此我怀疑,可能是由于方音变化,加之坊本刊刻的随意性,才导致对白集的改动。 作“瑟瑟”的误本,元代似乎已占据主流。从语音来看,宋末至元,北方官话逐步形成。从宋末元初的《古今韵会举要》和二十余年后的《中原音韵》可知,这时北方话系统中以-p、-t、-k收尾的入声韵已经趋同。瑟、索、客三字,在周德清的《中原音韵》中,都是入声作上声。元代大都人(一说河北)马致远据《琵琶行》改编的杂剧《江州司马青衫泪》,引用《琵琶行》首句已作“瑟瑟”。现存《江州司马青衫泪》版本均为明刊本,明人对俗文学题材又颇有改写,我们难以知晓早期刊本情况。元末倪瓒《清閟阁遗稿》卷七有《寄德朋》诗:“故人欲问梁鸿宅,遗迹犹应杵臼存。枫叶菊花秋瑟瑟,荒园废圃雨昏昏。”第三句显系化用的白居易诗。 不过,在元人官话系统中,“客”和“索”字都属皆来韵。元人张可久小令《练溪晚渡》【霜角】: 淡烟微隔。几点投林翮。千古澄江秀句,空感慨、有谁索。拍拍。水光白。小舟争过客。沽酒归来樵叟,相随到、许仙宅。 其中“隔翮索拍白客宅”相押,他们都是古入声字。可见此时“索”和“客”语音还是很近的,这种情况该怎么解释呢? 根据李蕊统计《全元散曲》用韵情况,“索”字皆来入韵2次,宵豪入韵8次,歌戈入韵2次(《全元曲用韵研究》,华中科技大学2009年博士论文)。可见这一时期“索”字语音由于语义的不同而有较大变化。明沈宠绥《度曲须知》“文同解异考”说:“韵中有一字两三音而解释各别者。在南曲入声则萧索之索,当叶,索取之索,当叶啬。”南曲和北曲入韵差距并不大,且沈宠绥宗中州雅音,其作“文同解异考”的目的就是“虽便北亦便南也”。“”字见《中原音韵》宵豪韵。笔者考察了“萧索”连用时“索”在元曲里的押韵情况,发现入宵豪韵的8次,“索”均作萧索解,而上面举的张可久的小令,索、客押韵,索字作索取讲。可见元人对“索”的音义区分比较清楚。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