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龚自珍“壬午受谗”与诗佚句的发现 吴昌绶《定庵先生年谱》“道光二年”条注云:“程庶常曰:先生是岁有蜚语受谗事,屡见诗词。”⑤查龚氏编年诗中,道光二年壬午(1822)有《十月廿夜大风,不寐,起而书怀》一诗: 西山风伯骄不仁,虓如醉虎驰如轮。排关绝塞忽大至,一夕炭价高千缗。城南有客夜兀兀,不风尚且凄心神。家书前夕至,忆我人海之一鳞。此时慈母拥灯坐,姑倡妇和双劳人。寒鼓四下梦我至,谓我久不同艰辛。书中隐约不尽道,惚恍悬揣如闻呻。我方九流百氏谈宴罢,酒醒炯炯神明真。贵人一夕下飞语,绝似风伯骄无垠。平生进退两颠簸,诘屈内讼知缘因。侧身天地本孤绝,矧乃气悍心肝淳!欹斜谑浪震四坐,即此难免群公瞋。名高谤作勿自例,愿以自讼上慰平生亲。纵有噫气自填咽,敢学大块输轮囷。起书此语灯焰死,狸奴瑟缩偎帱茵。安得眼前可归竟归矣,风酥雨腻江南春。⑥ 写作此诗时,龚自珍三十一岁。在这首诗里,他表达了自己遭受某位贵人蜚语谤毁后的愤懑与无奈。《定庵先生年谱》中所说的“蜚语受谗”,应该就是此诗中所指的事。然而诗中所写也是语焉不详。 上海图书馆藏龚自珍之子龚橙手抄《定庵文集》一册,其卷九于此诗“谓我久不同艰辛”句下有“家难行且作,汝归难恐及汝身”二句⑦,此诗句不见于现今通行的任何本子。此稿本卷前有题字云:“此经魏公删过,其笔也。庚申六月月中重定一过。□□□录字。”庚申年是咸丰十年(1860),在龚自珍逝世后十九年。但这里言明是重定,则前此应有初定。魏源《定庵文录叙》云: 道光二十有一载,礼部仪制司主事仁和龚君卒于丹阳。越明年夏,其孤橙抱其遗书来扬州,就正于其执友邵阳魏源。源既论定其中程者,校正其章句违合者,凡得文若干篇,为十有二卷,题曰《定庵文录》。⑧ 可知初定文集在龚自珍逝世后的第二年就开始了。龚自珍诗文经魏源批改处甚多,这句诗很有可能就是魏源在校正时删去了。至于原因,则如魏源所说或为不“中程”,或为“违合”。但龚橙手抄《定庵文集》卷九系本于龚自珍手稿,因此还保留着这两句诗,更接近作品的原始面目。这两句使诗末所云“安得眼前可归竟归矣”之语变得容易理解了。龚自珍的不能归去非是因为在京中任职,实是有畏难避祸的原因。 此事尚可在龚自珍同年所作的《黄犊谣,一名佛前谣,一名梦为儿谣》一诗中找到佐证: 黄牛踯躅,不离母腹。踯躅何求?乃不如犊牛。(一解) 昼则壮矣,夜梦儿时。岂不知归?为梦中儿。(二解) 无闻于时,归亦汝怡。矧有闻于时,胡不知归?(三解) 归实阻我,求佛其可。念佛梦醒,佛前涕零。(四解) 佛香漠漠,愿梦中人安乐。佛香亭亭,愿梦中人苦辛。苦辛恒同,乐亦无穷。(五解) 噫嘻噫嘻,归苟乐矣,儿出辱矣。梦中人知之,佛知之夙矣。(六解)⑨ 在这首诗里,龚自珍反复申述了“岂不知归”、“胡不知归”、“归实阻我”的无奈。而在“踯躅何求?乃不如犊牛”句中,感喟黄犊尚且不离母腹,而斥责自己踯躅于回家与否的抉择中,连犊牛也不如。结合手抄本两佚句,我们同样可以理解《黄犊谣》这首诗的涵义,以及龚自珍为何在归去与否的问题上如此纠结。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