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以降,朝廷诏令文书率用骈体。唐贞元、元和年间,韩愈、柳宗元所倡导的古文运动大张旗鼓地进行,而制诰文的阵地仍然被骈文牢牢占据。元和九年(814)十二月,韩愈以考功郎中、知制诰,十一年正月,正拜中书舍人,五月,降为右庶子。在此期间,身为古文运动领袖的他,所撰制诰仍为骈体。元和十五年五月,元稹迁祠部郎中、知制诰,开始改革制诏,“辞诰所出,夐然与古为侔,遂盛传于代”(《旧唐书·元稹传》)。十二月,白居易迁主客郎中、知制诰,为响应元稹的号召,也以散体撰写制诰。长庆元年(821)二月,元稹迁中书舍人、翰林承旨学士。十月,白居易转中书舍人,继续推行制诰改革。此间,他们写出了一系列散体单行、内容充实的制诰文,取得了极大成功。元稹作为改革的倡导者,厥功甚伟,陈寅恪赞之为 “卓尔不群”(《元白诗笺证稿》第四章附《读莺莺传》)。长庆末年,元稹自编文稿,作《制诰序》,以极为简练的笔墨,对此次改革的理论加以总结: 制诰本于《书》,《书》之诰命训誓,皆一时之约束也。自非训导职业,则必指言美恶,以明诛赏之意焉。是以读《说命》则知辅相之不易,读《胤征》则知废怠之可诛。秦汉已来,未之或改。近世以科试取士文章,司言者苟务勎,不根事实,升之者美溢于词,而不知所以美之之谓;黜之者罪溢于纸,而不知所以罪之之来。而又拘以属对,跼以圆方,类之于赋、判者流,先王之约束,盖扫地矣。 据此《序》文,其制诰文改革理论可概括为三方面。 第一,高举宗经复古的旗帜,以《尚书》直至秦汉的制诰为典范,内容上提倡切实致用,反对空泛无物;形式上反对纯用骈体。 《尚书》是制诰类文体公认的源头。刘勰《文心雕龙·宗经》云:“诏、策、章、奏,则《书》发其源。”秦汉制诰,多为散体,即便有少数骈句,也大多写得质朴晓畅。六朝以降,朝廷诏令文书才逐渐专用骈体。事实上,骈体并不是根本的弊病,问题是由骈体而导致制诰渐趋程式化,内容也愈来愈空洞浮泛,千篇一律,不切实际。因此,元稹之前的许多复古论者多倡导效仿汉魏。如代宗朝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常衮在 《授庾准杨炎知制诰制》中说:“诏令之重,润色攸难,其文流则失正,其词质则不丽。固宜酌风雅之变,参汉魏之作。发挥纶旨,其在兹乎?”都主张以汉魏制诰为典范。 元稹倡言制诰复古,自然也要追溯到《尚书》。但他并非要求完全模拟《尚书》,将制诰写得“佶屈聱牙”,而是主张“自非训导职业,则必指言美恶,以明诛赏之意焉”,反对“不根事实,升之者美溢于词,而不知所以美之之谓;黜之者罪溢于纸,而不知所以罪之之来”。简言之,即提倡切实致用,反对空泛无物。形式上,反对制诰纯用骈体,“拘以属对,跼以圆方”。然而,从元稹的实际创作来看,他的部分制诰仍用骈体,其余的散体制诰中也夹杂骈句。所以,元稹的制诰改革并非绝对反对骈体,而是反对骈体带来的内容。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