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科举与文学的关系十分复杂,只有从科举的内部运作,即科举考试自身出发进行考察和分析,才能揭示科举与文学的真实关系。宋代科举自“景德条制”后,形成了以考试为中心,举子以应试为目标的显著特色;有司将“文章取士”变为“较艺”,而举子则“待问条目,搜抉略尽”,科举时文已与传统文学(诗歌、古文)背道而驰,故宋人将其分为“举子事业”与“君子事业”。因此,宋代文学的发展与繁荣,不能到科举考试中去寻找原因。 关键词:宋代 科举 文学 君子事业 举子事业 作者简介:祝尚书(1944-),男,四川阆中人,四川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一、 问题的提出 在论及宋代文学繁荣的原因时,学者们往往将科举及科举考试列于其中。(注:如章培恒、骆玉明主编《中国文学史》第五编《宋代文学·概说》,在论述“对促进文学的繁荣起着积极的作用”的因素时,第二项就是“宋代科举制度的完备”,且特别提到“实行了封弥制度”(见复旦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中册第293页)。馀不烦举。)早在宋末,就有论者以为宋诗之所以不及唐,是因为宋代未能坚持以诗取士(注:严羽《沧浪诗话·诗评》:“或问:‘唐诗何以胜我朝?’唐以诗取士,故多专门之学,我朝之诗所以不及也。”《沧浪诗话校释》第147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似乎若宋代“以诗取士”不动摇的话,也会像唐代一样,成为欣欣向荣的“诗国”。那么,宋代科举与文学的关系到底如何?已故著名学者程千帆先生在《唐代进士行卷与文学》中,指出唐代科举考试对文学基本上是“促退的”(详后引)。傅璇琮先生在《唐代科举与文学》一书中,也认为唐代进士考试中,“按照对省题诗的要求,以及省题诗的具体创作实践,来比较唐代现实主义和积极浪漫主义的发展道路,可以说二者正好是背道而驰的。”[1](P410)他们对唐代科举考试与文学之关系的结论,已为学术界所接受,但能否引申到宋代?这无疑是宋代文学研究者感兴趣的问题,惜乎迄无较确切而有说服力的解答。 笔者认为,科举与文学的关系十分复杂,难以简单地描述,大体可从两个层面,即外部效应(也可称间接影响)和内部运作(即科举考试,主要指与文学关系相对较密切的进士科考试,下同)进行审视。就外部效应论,科举虽带有极强的功利导向,但同时也带动了全社会的读书热,造就了庞大的各种层次和类别的文人队伍,对提高大众的文化素质,训练文学创作的基本功(如用韵、对仗、谋篇布局等)和艺术审美能力,最终对文学创作的发展与繁荣,无疑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对此应当充分肯定。但若只停留在这个层面,便很容易产生片面性:过多地看到科举外部效应的积极面,甚至以外代内,赞美场屋时文,而忽略或掩盖了其内部运作的真实面目(当然,内、外两个层面并非截然分离,它们又相互影响,特别是社会文风,必然反映到科举考试中来)。我们认为,只有从科举的内部运作也就是科举考试自身出发,考察科举与文学的关系,才能揭示出两者的真正关系,不为表面现象所迷惑,得出具有科学价值的结论。故本文拟从科举制度的核心——科举考试切入,去考察宋代科举与文学发展的关系,同时也涉及到某些“外部”层面。 《宋史》卷155《选举志序》曰:“宋初承唐制。”具体而言,宋开国初的科举制度,乃行后周之法,而后周又承唐制。(注:宋太祖乾德二年(964)九月十日,权知贡举卢多逊奏“请准周显德二年(955)敕”云云,太祖“从之”,见《宋会要辑稿·选举》14之13、《续资治通鉴长编》卷5。)此后科举条制虽时有修订,但基本原则和框架没有大的改变,即在考试的同时兼采“誉望”(社会美誉度)。(注:参见《文献通考》卷32《选举五》。陆游《老学庵笔记》卷5亦曰:“本朝进士,初亦如唐制,兼采时望。”(中华书局1979年版))直到真宗朝制订出《考校进士程式》、《亲试进士程式》(本文统称“景德条制”),有“宋代特色”的科举制度方始形成。景德条制的核心,是将科举考试中糊名、誊录制度化、法律化,目的是“防闲主司”。所谓“防闲”,就是严格限制考官的权力,这是宋太祖以来诸帝的一贯思想,意在杜绝以“行卷”为主要形式的请托之风,防止像中唐以后利用“门生座主”关系酿成的朋党之祸。景德科举条制在科举史上是划时代的,它是对自隋唐以来科举制度的一次重大变革。在客观上,糊名、誊录制结束了“公荐”、“行卷”等制度漏洞,建立起了一整套“科场仪范”,最大限度地保证了考试的公正,无疑是一大进步。与此同时,举子也由读书作文转而专攻“举子艺业”(简称“举业”)。我们认为,欲论宋代科举考试与文学发展的关系,应当以景德条制以后的科举考试作为研究对象。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