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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叙事传统中预叙的发生及流变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文艺评论》2013年7期 倪爱珍 参加讨论

    【作者简介】倪爱珍,江西省社会科学院文学所。
    法国叙事学家热拉尔·热奈特在研究叙事时序问题时指出:“提前,或时间上的预叙,至少在西方叙述传统中显然要比相反的方法少见得多……小说(广义而言,其重心不如说在19世纪)‘古典’构思所特有的对叙述悬念的关心很难适应这种做法,同样也难以适应叙述者传统的虚构,他应当看上去好像在讲述故事的同时发现故事。因此,在巴尔扎克或托尔斯泰的作品中,预叙极为少见……”①以色列叙事学家里蒙-凯南也指出:“用得较少的——其理由显而易见——是事件发生前的叙述(‘事前叙述’)。这是一种预示性的叙述,一般使用将来时,但是有时也使用现在时。虽然在《圣经》的预言书里‘事前叙述’的例子相当多,然而完全采用这种预见性叙述的现代作品却颇为罕见。一般情况下,这类叙述常以关于作品人物的预言、诅咒和梦的形式出现于叙事作品中的叙事作品。”②两位学者都指出了预叙在西方叙事作品中很罕见,但有趣的是,它在中国却非常普遍。其源头要追溯到先秦时期的史传中。史传是中国叙事文学的重要源头。这是因为中国自古即有重史的传统,史官文化源远流长,“史贵于文”观念的产生,使中国人的叙事能力首先是在修史行为中得到锻炼和成熟的。史传作为一种独具中国特色的叙事范式,深刻地影响了人们的叙事思维,其孕育的众多叙事要素,在进入文学后,虽然其形式和功能会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化,但却割不断与它的血脉联系。预叙,即预先叙述,就是作者通过各种方式把以后发生的事情提前叙述、暗示给读者。它包含两种类型:一种发生在故事层面,预叙者为故事内的人物;另一种发生在话语层面,预叙者为故事外的叙述者。前者最早发生在史传,尤其是《左传》中(不考虑远古的口头叙事),与春秋时期特定的社会文化背景、史传的基本功能等密切相关。后者出现得很晚,至宋代话本小说中才非常普遍。
    一、《左传》中预叙的发生
    《左传》中的预叙其实并不是一种叙事策略,而只是对应验了的预占的记录而已。春秋时期的预占文化非常发达。总体来说,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从天的方面进行的预占,比如龟卜、筮占、星象、历数、神怪、望气等;一类是从人的方面进行的预占,比如长相、表情、声音、名字、举止、梦境等。《左传》记录的预占非常多,以最古老的也是最普遍的占卜方式——卜筮为例,《太平御览》卷第725《方术部六》载录《左传》卜龟的材料有26条,筮占的材料有13条,加上漏录的数条,至少有四十多条。
    综观《左传》所记录的预占,可以发现它们都遵循着同一个叙事模式,即“预言—行动—应验”,只是有的省略了中间的“行动”环节,有的采用了倒叙的手法,即“行动——应验——预言”。陈平原认为:“小说叙事形式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一种‘形式化了的内容’。那么,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就不单是文学传统嬗变的明证,而且是社会变迁(包括生活形态与意识形态)在文学领域的曲折表现。不能说某一社会背景必然产生某种相应的小说模式,可某种小说叙事模式在此时此地的诞生,必然有其相应的心理背景和文化背景。”③《左传》中这种叙事模式的诞生,就与中国历史早期的预占文化分不开。预占文化的思想根源是传统天命观。古代社会生产力不发达,人们对世界的认知能力非常有限,所以把人间的一切都看成是上天的旨意。春秋时期,随着社会经济的大发展,人们虽然已经开始对传统天命观有所怀疑,但这种怀疑又是不彻底的。在遇到重大问题时,依然要通过各种方式进行卜筮,请教巫祝以询问神灵的旨意,所以预占文化依然很发达。
    《左传》除了用占卜、梦境等形式预叙外,还用贤人之语进行预叙,其叙事模式同样是“预言—行动—应验”。这一点,在其最擅长的战争叙事中表现最明显。《左传》所记录的大大小小的战争有四百八十余次,详细描写的有近百次,有些战争叙事,如晋楚城濮之战、晋楚鄢陵之战、晋楚餂之战、秦晋崤之战、齐晋鼣之战、齐鲁长勺之战等,叙事非常精彩,历来为人们所赞颂。这些战争叙事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在战争开始之前,总是要通过多种方式预示战争的结局,比如:
    秦晋崤之战发生之前,有三次关于战争胜败的预言。僖公三十二年,“冬,晋文公卒。庚辰,将殡于曲沃,出绛,柩有声如牛。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将有西师过轶我,击之,必大捷焉。’”僖公三十二年,秦穆公在出师之前拜访蹇叔,“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师劳力竭,远主备之,无乃不可乎!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僖公三十三年,“春,秦师过周北门,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王孙满尚幼,观之,言于王曰:‘秦师轻而无礼,必败。轻则寡谋,无礼则脱。入险而脱。又不能谋,能无败乎?’”这三次预言已经预示了战争的结局——晋胜秦败,战争结局果然应验了这些预言。
    晋楚城濮之战前,楚王打算围宋时,让子文与子玉治兵。子玉治兵一天,鞭打七人,用箭刺穿了三个人的耳朵。尚幼的蒍贾便预言:“子玉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过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子玉是城濮之战的主帅。而晋国主帅为郤縠,战前作者借晋赵衰之口已经预言了战争的胜负,“郤縠可。臣亟闻其言矣。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德义,利之本也。《夏书》曰:‘赋纳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君其试之”。战争之前,作者还插入了另一件事,即晋文公听从子反建议耐心教民、爱民,结尾以叙述者口吻预叙“出榖戍,释宋围,一战而霸,文之教也”。两军对战其间,“晋侯梦与楚子搏,楚子伏己而监其脑,是以惧。子犯曰:‘吉。我得天,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战后又补叙了战前子玉做的一个梦,梦中河神要子玉把琼弁玉缨献给他,子玉不肯。大心与子西使荣黄谏,也不听。荣黄预言曰:“非神败令尹,令尹其不勤民,实自败也。”
    从以上所举例子可知,《左传》预言战争结局的方式也有两种,一是神异事件预言,如卜筮、梦兆,灾异等,一是贤人预言。这些贤人之语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多是从礼的角度来预言战争胜败,而且都遵循着同一个逻辑:行动合于礼,则胜;反之,则败。礼是春秋时期道德的根本,是对一切具体德行的概括,规定着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的法则。用贤人预言这种方式的产生同样离不开春秋时期的文化背景。因为那时候怀疑传统天命观的思想已经萌芽,人的作用得到了肯定。僖公十六年,内史叔兴提出了“吉凶由人”的观点,这是春秋时期思想史上的一个巨大进步。此外,昭公十八年时,郑子产也认为“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也就是说,春秋时期,有些人已经意识到人的道德品质、言行举止对事件的发展具有决定性作用。所以,贤人之语多是从这个角度去预言事件发展的,而且常常是长篇累牍式的。比如晋楚餂之战,整个故事叙述篇幅才三千六百余字,而随武子、知庄子、栾武子预言战争胜败的篇幅竟然分别约为500字、140字、270字。这与春秋时期对“言”的重视有关。中国早期史书,记言记事是分开的。《汉书·艺文志第十》说:“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帝王靡不同之。”把言语单独记录,说明了言在古代所具有的非同寻常的意义。春秋时期,“立言”更是成为中国古人人生价值的重要追求。《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叔孙豹第一次把“立言”与“立德”、“立功”相提并论,可见“立言”之重要。《左传》受这种时代氛围的影响,对人物语言的关注大于对人物行动的关注。
    从常识推断,无论是占卜,还是贤人的预言,必然有应验的,也有不应验的,但《左传》为什么只选择应验的预言来记录?美国历史哲学家海登·怀特说:“我要指出,没有诸如一般叙事这样的东西,只有不同种类的故事或故事类型,而且历史故事的解释效果来自于它赋予事件的连贯性,而这种连贯性是通过将特别的情节结构加给故事而实现的。这就是说,可以认为叙事性陈述是通过将故事再现为具有一般的情节类型——史诗、喜剧、悲剧、闹剧等——的连贯性来解释事件的。”④为此,他认为历史学家要做的事情有:“1,‘精简’手中的材料(保留一些事件而排斥另一些事件);2,将一些事实‘排挤’至边缘或背景的地位,同时将其余的移近中心位置;3,把一些事实看作是原因而其余的为结果;4,聚拢一些事实而拆散其余的,只在于使历史学家本人的变形处理显得可信……”⑤由此可见,历史学家采用叙事的形式来言说历史,就意味着当他面对一大堆纷乱的历史事件时,要从中挑选一些事件,并要选择一种故事类型来编排这些事件,使它们成为一个连贯的故事,一个能够传达其撰写意图的故事。《左传》只记载应验的卜筮、梦境、贤人预言,以形成“预言——行动——应验”的故事类型,这是由史书撰写的目的决定的,那就是“慎言行,昭法式”、⑥“彰善瘅恶,树之风声”。⑦在中国的上古时期,神权与王权是合一的。陈梦家研究商代巫术时得出的结论是:“由巫而史,而为王者的行政官吏;王者自己虽为政治领袖,同时仍为群巫之长。”由此可见,神权与王权的合一,意味着王室需要借助神的名义来治理国家,而占卜就是人神之间的对话,那么占卜应验了,也即意味着人间的一切都是神灵的旨意,这样就能维护其政权的合法性与权威性。《易·观卦·彖辞》说:“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礼记·祭义》中也说:“因物之精,制为之极,明命鬼神,以为黔首则,百众以畏,万民以服。”所以魏源说:“鬼神之说,其有益于人心,阴辅王教者甚大;王法显诛所不及者,惟阴教足以慑之。”⑧这就是为什么《左传》只记载应验的占卜的原因。《左传》所记载的贤人的预言,也都是应验的预言。他们的预言也遵循着同一个逻辑,即人物行动合于礼则胜,反之则败。这样的叙事模式具有强烈的教化功能,而这正是史传撰写的基本意图。
    由以上论述可见,预叙在中国叙事传统中的发生是由特定的社会文化环境决定的。春秋时期的预占文化特别发达,而史书撰写的目的又是“申以劝诫,树之风声”,⑨导致了其只记录应验的预占,形成了“预言——行动——应验”的叙事模式,也因此而产生了所谓的“预叙”,即把以后发生的事情提前告诉读者。史书中用贤人之语进行预言形成的预叙同样也是其宣扬礼制、实现道德教化功能的重要手段。这些预叙都发生在故事层面,是由故事中人物的言语来预叙的。它并不是一种叙事策略,而是一种叙事内容;其目的也不是审美,而是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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