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之水《〈读书〉十年》曾记录她是怎么逐一拜访了那些有趣的老头,其中有一位异常健谈,扬之水记到: 老先生真健谈,在电话里好像关不住闸,他说,他曾经一次同友人一气聊了二十个小时,不吃不睡。后有朋友调侃:“你一离开这,让人觉得北京少了半个城!” ——这位思想极活跃的健谈老者,就是金克木。 回想起来,我是大学时代读了《新民晚报·夜光杯》里的专栏“化尘残影”、“路边相”,才知晓金克木其人的。那时候年纪轻,老先生的传奇经历很能吸引涉世未深的我。金老中学尚未读完,竟靠旁听而自学法语成功,以后又去印度追随退隐的老居士,搞通了历来认为难学的梵文。这就不光凭借小聪明了,而是必有大智慧存焉。 金克木晚年对自己有一个定位,今天看挺准确的,他说:“我不是专家,也许可称杂家,是摆地摊的,零卖一点杂货。我什么都想学,什么也没学好,谈不上专。学者是指学成功了一门学问的人,我也不是。” 是啊,他的文章读多了之后,也会发现,他似乎什么都懂,就难免给人强不知以为知,或者野狐禅之讥。 《中国文化老了吗》的题目来自《文化的解说》(三联书店1988年初版)的第一节“如何解说文化”。 他接连发问:“中国文化老了么?世界思潮进入晚景了么?希望在哪里?”进而设问:“文化和思想也会老化吗?文化是什么?怎样理解文化?也就是说,怎样解说文化?由此才可以问:怎样看待文化?怎样自觉创造文化,改造文化,继承文化?” ——这其实是在用分析的手法,一步步地推演、解说。但是使用的词汇和概念却又是全新的。 对于中国文化,杂家金克木的思考能否同样具备借鉴意义呢?实见仁见智。 老先生自己曾说,他的文章“够不上‘深厚的解说(thick interpretation)’”,“不是结论的推演,而是问题的追索”。如泛泛而论,金先生的文章,也许难以引用,未必能出现在学位论文的参考文献里,但作为谈助,却又十分难得。如更深入地探求,则金先生的思考总能启发别人作进一步的思考。这就有些类似古代述而不作的孔子,他说过很多话,前后偶有矛盾,但毕竟是位伟大的思想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