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炜华的长篇历史小说《古琴》是发生在一个弹奏古琴的中国少年和爱古琴的德国工程师之间的传奇故事。陆飞鸣,一位白净、高瘦,沉默寡言、气质忧郁的美少年,出生在即墨的古琴世家,拥有高超的古琴技艺,每日研习古琴,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费力克斯,德国铁路建设工程师,其先辈到访过中国,家中有许多中国艺术品,从小对中国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因为热爱中国文化、中国音乐,远渡重洋来到中国。他偶遇弹奏古琴的陆飞鸣,从此开始了两人的传奇。对这个德国人而言,这位沉郁神秘、清瘦的古琴演奏者就是古琴之神,就是他所痴迷的中国文化。费力克斯利用自己的铁路建筑师的身份,找到在乡间避难的陆飞鸣,将他请到自己的家里。在那里,音乐家陆飞鸣找到了乱世中的知音;作为男人的陆飞鸣还收获了爱情。陆飞鸣、费力克斯、费力克斯的金发妻子,三个语言不通、文化差异巨大、社会地位悬殊的人,却因为音乐、爱情,心灵相通融为了一体,没有嫉妒、没有猜忌。 如果没有战乱,这将是一段近代版伯牙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故事。但是,这高雅的知音故事、感人的跨国之恋却因为德国殖民者在山东的大肆扩张变成了凄厉的悲剧。德国殖民者对胶东半岛的军事扩张激起了爱国人士与广大民众的反抗,身处这一时空之中的陆飞鸣、费力克斯不可能独善其身,他们无法摆脱、超越各自的社会身份、民族身份。陆飞鸣的古琴老师和洞箫演奏师丁光明、丁红杏父女,这些技艺高超的艺术家在国家民族存亡的大义面前都自觉担负起救国的责任。他们的爱国义举正是古代中国音乐文化至高境界——“琴德”的体现。为了反抗德国人的侵占与扩张,潍县义和团首领策划了一场暗杀活动,在张路院火车站开通仪式上,丁光明、丁红杏父女上演了一曲现实版的《广陵散》。暗杀行动失败,陆飞鸣受牵连被抓进大牢。羸弱的中国少年陆飞鸣挣脱不了时代命运的拨弄,强大的德国殖民者费力克斯同样也躲不过时代的纠缠。费力克斯因为营救陆飞鸣失去了德国当局的信任,被解除了工程师的职务降职为普通员工,并且要被遣返回国接受审判,在离开中国前夕被暗害。陆飞鸣与费力克斯之间的情谊被彻底切断了。费力克斯之死给潍县人民带来了灾难,为查找凶手,德国殖民者胁迫潍县地方政府采取株连政策杀戮无辜百姓,他们残忍无理的做法激起了潍县人民的强烈反抗,愤怒的百姓放火烧毁了德国人新建的坊子城。坊子城烧毁了,费力克斯的妻子葬身火海,陆飞鸣与德国金发美女之间的异国恋曲也结束了。带着心爱的女人刚刚生下的孩子逃离火场的陆飞鸣,何时还能弹奏起典雅的古琴曲? 费力克斯曾感叹:自己如果不是以殖民者的身份,而是以游客或者文化寻访者的身份遇见陆飞鸣,他们之间也许就没有现在这么多痛苦与烦恼了。因为音乐而相识相知的费力克斯与陆飞鸣,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美妙的音乐那么纯粹。其实,费力克斯与陆飞鸣之间的交往、交流是不对等的。费力克斯与陆飞鸣的第一次见面就将两人之间不平等的等级关系呈现出来。费力克斯出面解救陆飞鸣,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拯救者与被拯救者的关系。第二次见面,与其说是费力克斯将陆飞鸣邀请到他的家中为其弹琴,还不如说是费力克斯将陆飞鸣强行地囚禁在他的家中为其演奏,让陆飞鸣服从他的意志。从故事的表层来看,是费力克斯一次又一次将陆飞鸣救出险境,事实上也是费力克斯将陆飞鸣一步一步带入险境。这种建立在不平等之上的友谊是脆弱的。恰如费力克斯与陆飞鸣之间的关系,现代西方文化与中国文化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西方列强强行侵入中国,一方面给中国带来了现代的物质和精神文明,另一方面也压抑了中国民族工业的建设与发展,加剧了中国乡村的衰败,阻碍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探究陆飞鸣与费力克斯之间浪漫传奇的真相,促使人们进入具体历史语境,抛弃浪漫想象,真实客观地认知、理解近现代西方在中国的殖民历史。 《古琴》从表层来看是一部凄美的音乐传奇,但实际上它是一部涉及弘扬中国古典音乐文化、反抗帝国主义、批判封建文化等多重内涵的历史小说。它既有情感故事,更有厚重驳杂的历史画面,整部小说凄美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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