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社科组】
有文化的插图
——读《云朵一样的八哥》
不是当了文学作品的插图，就一定是有文化的图画。
有文化的插图必定能在其绘画手法上隐约寻见绘画史上优秀范式的印记。
鲁迅先生极为推崇的英国插图画家比亚莱兹，其插图手法显然有日本浮世绘的影响，而浮世绘的源头却来自中国明代的极为繁荣的版画艺术。
从前辈大师张仃的中国民间故事插图中,可以隐约见到来自中国汉代砖画的构图以及砖画中的象征纹样。
看黄永玉的《阿诗玛》插图，可以体味到中国古代伟大插图画家陈洪绶精心缕划的构图节奏，也可以感觉到美国现代版画插图家肯特的充满动静对比的力道。
这些作品所凝聚不仅是前人的宝贵艺术经验，更是把自己的创作贯通于艺术史的长河之中，使自己的作品像大河浪花一样，每一滴水都闪烁着继往开来的光辉，这样的插图就是有文化的插图。
看接力出版社的图画书《云朵一样的八哥》，也能明显看见插图作者把中西剪纸文化的印记融入自己作品的努力。
这本书的封面上画着的树枝、树叶、鸟巢、鸟笼，分明源自于欧洲剪纸。而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八哥，则源自欧洲剪影艺术。在欧洲，用黑色的纸张镂刻出人物走兽的影像是一种传统技艺，伟大如安徒生，也曾有若干剪影作品传世，包括他自己的侧面肖像。
打开内文，我们能看到许多中国剪纸的方式，比如人物身上如意纹、水藻纹、桃花纹和器物上海棠连绵纹等等。这种中国剪纸与欧洲剪纸的圆润结合，为这些插图打下了人类优秀文化的印记，于是这些图画就有了文化的气息，是为有文化的插图。
这本书的图画除了具有文化气息之外，还具备了插图应有的述事特质，这是界别插图与非插图的重要分野。
在我所见过的插图中。最具述事特质的首推接力出版社所出的法国童书作家旁帝的大量插图，这些图画以隐喻、象征宣示故事的主题，同时以细节的添加极大地丰富了故事情节。
这本《云朵一样的八哥》的色彩就是隐喻。
作者用剪纸手法再现了大量中国生活场景：亭台楼阁、镂雕窗户、自行车上的生态、遛鸟、集市、卖糖人、卖水果的三轮车、卖盆花的、卖金鱼的、玩虫的、玩狗玩猫的、人力三轮车、石拱桥等等，但这些剪纸却偏偏不采用中国传统剪纸常用的红色，而是采用了欧洲剪纸的黑色，并使黑色成为本书的主体色彩。在我看来，这黑色象征着八哥作为笼中之鸟的痛苦和飞向山林、白云的决心，极大地强化了故事主题的宣叙。
细节添加法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民间艺人和小朋友作画时经常使用的图案式添加，比如在公鸡身上添加许多牡丹、元宝等等，既有象征意义又使画面饱满。另一种就是熟练的插图画家才会采用的情节添加。
如旁帝在《小鸡布莱兹》一书中小鸡做蛋糕的情景：近70个小鸡活跃在画中，它们有的在搬运糖果、有的吊运蜜饯、有的在奶油上搭桥、有的跌进果冻几乎闷死、有的叠成罗汉努力把蛋糕做得更高......这种情景添加法既极大拓展了故事容量也令儿童得到无穷的阅读快乐。
在《云朵一样的八哥》一书中，这种情景添加法处理不但在剪纸部分得到广泛应用，还以素描方式用复式结构出现在画面上。
所谓复式结构是与主图同时出现在画面上的，与主图有松散联系的另一组图画。没有它，图画中的叙事性并不会受损，但有了它，会使图画更加活泼。
譬如《花生米一样的云》中那些敲锣打鼓的虫虫，它们合理地出现在画面中，因为虫虫嘛哪儿都能去，但它们与故事没有多少联系，只是图画中的主人公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捣乱，起到让图画更热闹、更有动感的作用。
像这本书的第二节，作者用剪纸表现出八哥在类似吊脚楼的房子外飞行，这吊脚楼是个过渡，是个注脚，用以表明八哥来自山村，经过这个山城，然后飞往更大的城市。虽然剪纸已经画出了这个凤凰古城似的地方，但仍然以素描把这地方再重复画了一遍，并出现了人的活动：戏台上有演员开始吟唱、岸边的小亭边有人表演杂耍、屋子里有人睡觉、有人接吻、有人躺着看书，河中有龙舟划动。一派沈从文笔下的边城风情。这些情景并不担任故事的主导叙述，却使图画更加活泛、更加热闹，是剪纸的补充。
因为继承了中西剪纸的文化信息，所以郁蓉的插图是有文化的。又因为这些插图以隐喻、象征、添加及复式行进的方式很好地宣叙了主题，並拓展了故事情节。因此这些插图是好的插图，我喜欢它们。（王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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