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数来,自1949年至今,新中国不觉已经成立68年;自1927年至今,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走过了90年的征程。回顾历史,从我军诞生伊始,军旅文学就与之相生相伴,一起经历艰难曲折,经历战火硝烟,也经历了春华秋实。作为军旅文学中重要的一族,军旅短篇小说以其不可替代的特质书写了自身的成长与变迁、光荣与梦想、平凡与失落。 我军成军最初10年,因为戎马倥偬,斗争空前残酷,从事文学创作的人员少之又少,军旅短篇小说乃至军旅文学创作鲜有突出成就。1937年丁玲发表的《一颗未出膛的子弹》 ,以及次年姚雪垠的《差半车麦秸》 、丘东平的《一个连长的战斗遭遇》等才宣告军旅短篇小说正式粉墨登场。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我军早期的文学经典从“小”开始,包括毛泽东的经典军旅古体诗词也因其短小精粹才得以成篇并流传。可以说,军旅短篇小说在抗日的烽火中诞生,在解放的凯歌中苏醒,而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发展变迁,大致经历了这样几个阶段——在建设的激情中勃发,在“文革”中沉默蜕变,在上世纪80年代涅槃繁荣,在商业化时代走向边缘。新中国军旅短篇小说近70年的发展历程,汇聚了不同时代的短篇小说作家们丰富的创造力和生命感悟,也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军旅文学总体的精神风貌,推进了富有特色的军旅文学的发展,并为其书写了光辉的篇章。 上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中期,军旅短篇小说经过苏醒期的酝酿发酵后进入了勃发期。中华民族的解放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为军旅文学开创了良好的生长环境。作为一种文体,此时的短篇小说备受重视,在文学界出现了“短篇小说作家”的称谓,包括孙犁、茹志鹃、王愿坚、峻青、林雨等都是在当代文学史上占据重要位置的人物,他们创作的一批军旅短篇作品成为这个时期短篇领域中的经典。孙犁是这一时期承上启下的代表性作家。他早在40年代中期就先后发表了《芦花荡》 《荷花淀》等风格清新隽永的短篇名作,新中国成立之初,他创作的《山地回忆》延续了他一贯的审美风格,那个美丽、淳朴、可爱的山地女孩子仿佛就预示着新中国军旅短篇小说最初的模样。这一时期的批评界也给予了短篇小说充分的关注,郑重其事地召开了专题讨论会,而此起彼伏的批判运动,使宽松的文学大环境逐渐地被高度规范。上世纪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中晚期,“文化大革命”十年使文学环境变得相当恶劣,文本的艺术性遭忽略,文体的功能性被强化,文艺的生存权受到了威胁。而军旅短篇小说却因此一度步入了“光荣期” ,文艺杂志相继停刊, 《解放军文艺》却一枝独秀。短篇小说短、平、快的优势和军旅属性使它获得了特殊的礼遇。但这样的荣耀也只是昙花一现,军旅短篇小说也出现了空白和断裂,作家们在运动中沉默、反思并寻找释放的机会。70年代末到80年代,随着“文革”结束,思想上的“拨乱反正”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艺政策获得新生,文学开始呼吸自由的空气。1978年开始的一年一度的全国性评奖活动催化了创作,军旅短篇小说迎来了它的繁荣期。直到1987年全国性短篇小说评奖活动结束,期间每一年都有几篇军旅短篇小说榜上有名。周立波的《湘江一夜》 、邓友梅的《我们的军长》 、徐怀中的《西线轶事》 、陈世旭的《小镇上的将军》 、李本深的《丰碑》 、石言的《秋雪湖之恋》 、唐栋的《兵车行》 、莫言的《黑沙滩》 、刘亚洲的《将军的泪》 、刘兆林的《雪国热闹镇》 、周大新的《汉家女》 、朱苏进的《轻轻地说》等作品的相继问世,标志着军旅短篇小说创作步入辉煌期。 即使如此,“短篇小说作家”的称谓却不复存在,短篇似乎只是中长篇小说的练笔和起步。荣誉的光环也像流星般易逝,获奖的作品大多难有持久的影响力。在80年代浩浩荡荡的文学浪潮中,军旅短篇小说的繁荣是飘浮其上的最朴素的花朵。90年代以后,随着越来越频繁的“文学边缘化”的感叹,市场和读者正共同打造新时代的宠儿——畅销文学。虽然军旅短篇小说的个别篇什像零星小雨一样从某一片天空里飘过,甚至还戴着某种奖项的光环,引起的注意却再也不能与50年代和80年代同日而语。从辉煌中走出来的军旅短篇小说创作从此开始在个人化与军旅属性以及读者三者之间寻找新的交叉与平衡,其尴尬自不待言。值得欣慰的是,新生的作家和作品的数量仍然具有相当的规模,说明落寞之余,新鲜的血液正在蜕变中涌动。 进入21世纪,文学面对的整体语境进一步巨变,媒体、网络技术的融合在新世纪进一步颠覆着既有的生活理念和生活方式,形成了“消费文化” 。受大众思潮的影响和冲击,军旅文学在写作生态和写作资源上也在不断发生着位移,在新世纪文学语境中,日常生活的审美化是一个标志性特点,具体投射到军旅现实题材短篇小说创作中,表现为作家对生活本体的进一步开掘,试图选择与现实最贴近的微观视角切入生活,放弃了以往俯视生活的严肃价值立场,而是致力于在最普通的军人形象塑造中“掘一口深井” ,挖掘日常生活的丰沛意义。另一个显著的时代特点是政治环境的松动给予作家思想和精神上愈加多的自由,作家开始尝试对军营文化的多元表达,比如英雄形象的塑造和对历史战争题材小说的建构方式均有所变化。 新世纪军旅短篇小说的写作队伍仍然出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一部分老作家和较为成熟的作家,他们虽然所作不多,但艺术水准较高,部分作品获得诸如鲁迅文学奖等主流文学大奖的认可,如徐怀中、阎连科、裘山山、赵琪、温亚军、陆颖墨、李浩、龙一等。这些作家在日渐凋敝的短篇小说写作环境中,摒除聒噪之音与浮躁之气,坚守在短篇阵地上,所作之文和新世纪以前的军旅短篇小说相比,更具有传承性。 另一方面,由于成熟短篇小说家队伍的流散,也恰恰给了一部分年轻作家崭露头角的机会。以李亚、王凯、王棵、裴志海、卢一萍、王甜、朱旻鸢、曾剑、李骏、曾皓等为代表的一批70后“新生代”作家开始崛起,这个群体的短篇小说也成为支撑新世纪军旅短篇小说主干的“重头戏” 。“新生代”内部在写作题材和艺术特色上各有千秋,彼此之间的文风和书写领域也不尽相同。与上世纪80年代“两代作家在三条战线作战”那种“集团冲锋”的阵势相比,“新生代”所演绎的文学体式和文本类型并未固化,也并非全部集中于军旅题材书写,而是呈散兵游勇式的各自为战状态。通览“新生代”军旅作家的短篇小说,还很难寻出这一群体共同青睐的书写领域,仅可说明的是,一些作家对较为固定的写作资源有所偏爱,形成了较为明晰的个人风格。如王凯作品的题材大致有两类:即对连队基层生活的描摹和机关青年军官生存状态的描写;李亚的作品则侧重于军营生活中人与环境由碰撞而引发的深层思索,以及底层小人物的生存样态;裴志海擅于书写历史战争题材,而李骏、曾剑则专注于对纯粹部队生活的描摹,等等。“新生代”日渐成为新世纪军旅短篇小说写作的主力军,作品特点与时代语境的联系更为紧密,为军旅文学短篇小说奠定了新的审美根基,其未来的写作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军旅文学短篇小说的走向,值得批评家的研究、关注和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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