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创作谈的标题,心里咯噔,似有些许寒意袭来;也许,敏感的女士们看了不乐意,杏眼圆睁,呵斥道:“啥意思!” 没啥意思啊,无非是个率性的标题而已,何必想多了。 这部中篇小说,三位男角色,眼下正好四十,“文革”的混乱结束后出世,应该算改革开放的同龄人;到他们稍稍懂事的岁数,市场经济恰好在中国破土露芽。与我们这些品尝过三年自然灾害饥饿、经历过“革命狂热”及上山下乡磨难的父辈相比,他们是新的环境的产品。 我写小说,一般写自己很熟悉的人物故事,提笔心中有底,不怕露出破绽。写同龄人,自然得心应手,写老一辈,也大体是从小耳濡目染的,比如知识分子圈里的男男女女。若想写比我小二三十岁的一代,内心的准备不足。尽管我儿子也三十好几了,我却从来没有写他的念头。当父亲的,眼力往往可疑,居高临下为常态,总把自己的孩子看得过分幼稚。 偶然的机会,与年轻的朋友们聊天,是几个所谓的当代青年精英,MBA毕业后,均谋得令人羡慕的高薪职位,属于有豪车、住别墅的圈子。他们谈吐不俗,不扯无聊的段子,也不说商战股票,倒是关注社会或者文化方面的新鲜话题。观点未免南辕北辙,与当下各朋友圈的境况相仿,只是不见脸红耳赤的争辩,悠然地各执己见而已。那种成功人士超然的清谈,既无大小会议上听惯的陈词滥调,也无街头巷尾流行的恶言俗语,让我耳目俱惊:这是中国社会孕育出的全新的一代人么? 那天,有位某著名跨国公司高级白领的话,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那会儿,他们讨论着中国经济形势的走向,他说:“外国老板重用我们,是因为中国的市场太大太好,哪天市场不行了,可能立马不客气地解雇我们。”我不知道他的年薪到底是六位数还是七位数,我佩服的是他拿着外国公司的高报酬,却保留着清醒的意识。他的忧国忧民,与个人的利益高度吻合,显得十分自然得体。 我不由开始十分关注这个年龄段的朋友。 当多数年轻人还在为生存而苦苦奋斗的时候,他们中的精英,已经开始了充满个性的里程。你得承认,任何年代,社会均生产精英,区别仅仅在于,精英涌往哪个方向。有一点大致肯定,中国的青年精英们,面对的世界很精彩,不会再去挤文学的独木桥了。 我关注到一些特别的个案。在四十上下的成功人士中,有人反复遭受挫折而依然不认输,从零开始,顽强创业;有人挖得几桶金后,长期投身穷山僻壤慈善活动——不是送点钱了事,而是努力帮助那里的农民脱贫致富;有人获取个人财富自由后,放弃高薪高职,回到学校里参与教育孩子们的事业。同时,我也从媒体上获悉,中国硕果累累的科技创新,正极大地依赖这批受过国内外高级教育的年轻人! 我不是写社会调查报告,我不需要一一罗列材料,我要回到文学的本义。我没能力阐述这代人的价值,我只需要描绘出他们中的若干人物。反复酝酿,从小一起玩篮球的三兄弟诞生了。为了打开视野,三兄弟被安置于截然不同的人生际遇和家庭背景:一个是风头正劲的美国律师,其父却是突然被“双规”的中国官员;一个是雄心勃勃的民营企业家,他的老爸是曾被判刑的“文革”造反派司令;第三个则是儒雅智慧的大学副教授,继续行进在他的知识分子家族的道路上。至于设计出把他们纠缠到一起的好看故事,一场争夺民营企业控制权的阴谋,经验丰富的读者自然懂,那是小说作者屡试不爽的手段。 在故事的写作过程中,两个体会由朦胧而清晰:一,尽管家庭的命运,把兄弟们牵扯进以往的历史,但他们并无亲历既往的包袱,小说中的副教授说过:“老想父辈的事,累不累?”他们是远比我们轻装前进的一代,他们致力于未来。二,他们的生命穿越了改革年代的风雨,与新生的市场经济一路同行;吃苦也罢,遭难也罢,血脉相连,难舍难分。有这样的群体,社会转型,便不可逆转。 这大约就是鼓励着我把不太熟悉的故事讲述下来的激情。言犹未尽。也许,我还会继续写三兄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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