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诗人。我从来不敢奢望写诗。但十余年前,我却饱蘸泪水,写下了一首至今字字难忘的诗。 2006年1月8日清晨,大概四五点钟,不知什么原因,我突然惊醒,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了。 我下意识地打开电脑。我过去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打开过电脑。我突然发现,这天是周总理的忌日。周总理,敬爱的周总理,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网站上的留言,像雪片一样,怀念,怀念,无尽的怀念;我的泪水,像潮水一样,止不住,止不住,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料得年年断肠日,定是岁岁一月八”……网站上的每一句留言,都让我心绪难平,让我不能自已,让我回忆起了那一年…… 那一年,他走了。他走了,我像丢了魂似的,“六神无主大厦倾”……因为在当年中国人的感觉中,国家的大事、小事,内政、外交,都靠他一个人在支撑。他走了,国家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那一年,十里长街,围栏、树枝、胸前、心中,白花如雪;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哭声一片…… 那一年,联合国下了半旗,不是联合国旗下半旗,是联合国全体成员国的国旗下半旗。据后来听说,有几个国家的大使为此找到联合国秘书长,问为什么我们国家的元首去世不下半旗,中国的总理去世却下半旗?良久,秘书长回答,一个八亿人口的大国总理,没有存款,没有骨灰,没有子女,如果你们哪个能做到,联合国都可以下半旗。几位大使面面相觑,低着头走了……这只是一个细节,一个不经意的细节。 我又想起,1965年1月,邢台地震,周总理乘直升机赶到现场,召开群众大会,给乡亲们讲话。警卫战士找来一个小木箱,放在了群众北边,周总理站了上去。刚刚站了上去,他又下来拎着小木箱走到了群众的南面。数九寒冬,北风呼啸,他面向北,群众向南……这只是一个细节,一个不经意的细节。 我又想起1975年,毛泽东委托周恩来筹备四届人大,还提名邓颖超当副委员长,周总理把她的名字勾掉了;此前,50年代干部定级,邓大姐的条件应定三级,她报了五级,周总理又把她改为六级……这只是一个细节,一个不经意的细节。 我又想到“文革”的年月,周总理左支右撑,苦挽危局。那个年代,他可以选择;那个年代,他别无选择。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顺着网站上的那句话,我一口气写下“今日人人肠更断,总理一去三十年;今日断肠更断魂,三十年来不归人”……我一口气写下了这首《周总理逝世三十周年祭》。 我把我的小孩叫起,我哭着念,他哭着听。他二十岁了,他在我心里仍然是个孩子,我俩都在用眼泪诉说着,交流着…… 周总理,他不是完人。他生活在那个时代,有些事他身不由己,但他的人格,他的精神深深地打动了每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深深地铭刻在历史的丰碑上。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两本书,一本叫《走下神坛的毛泽东》,一本叫《走下圣坛的周恩来》。是的,当年,他们二人在我心中确实一个是神,一个是圣。如果说毛泽东是高山,周恩来则是大海。他们虽然都不是完人,但是他们是那个年代——我是说贯穿他们几十年全部经历的年代——做得最好的人;如果我们生活在那个年代,谁也达不到那个水平。拍案而起易,忍辱负重难;拍案而起是心在痛饮,忍辱负重是心在凌迟。“夜夜枕上相迎送”“寒衾伴我梦里追”“长跪长将心自扪,唯将此心对天陈”……我把这些写入诗中,但这些都不是诗句,是我内心的沉吟,是我无声的呼喊…… 我的诗,不,我的心,不胫而走,许多人看到了,读到了,给我打来发自肺腑的电话,给我写来感人至深的信件,其中有吴旭君女士(她曾经是毛主席的护士长,她回忆起当年在中南海骑着自行车穿梭于游泳池和西花厅,为两位伟人传递文件的往事,邀请尼克松访华的决定,就有她自行车的“功劳”);有周总理的侄女周秉宜女士,她不仅以个人,还代表她的全部亲属;有刚刚做过手术的著名播音艺术家方明老师,他情不自禁地朗诵着这首诗,一如他当年播颂周总理的讣告、悼词……此前,我同方明老师并不相识,他朗诵后,我看到了这盘光碟,我感谢他,我急于同他相见;我们相见时,他回忆起当年,止不住泪水扑簌而下,我也止不住泪水扑簌而下…… 我明白了,诗,靠什么去写;我明白了,艺术家,靠什么去打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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