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难得此中乐 邢振龄/绘 壬辰秋月,邢老振龄寄赠《人间情味》水墨画集,画集扉页有手绘的两盆黄菊,并有两句题画诗∶“生不逢时(辰)靠自强,深秋时节成花王。”这两句诗,既是喻物,又是喻人。这里所喻之人,不是别人,我看很像是画家自己。何以见得?请看他在画集中的“自报家门”:“1933年我出生在山东乳山一个农民家中。从小爱写爱画,晴耕雨读。1949年来北京,因家中贫寒,无条件就读美术院校,便在勤工俭学之余,自学搞些版画和泥塑,版画作品多次参加全国美展,有的曾获奖和被收藏,并被选为版画家协会常务理事,只可惜事未理成,就沦为左派的反面了。”左派的反面是什么?是右派,当上了右派,且不说受批挨整,岁月蹉跎不知要荒废多少,岂不是“生不逢辰”?至于“靠自强”,再看他的简历∶“1993年退休,我暗自下决心,要把失去的岁月追回来。于是我拿起画笔,晨起舞墨早,夜读掩卷迟,十指成茧,废稿成堆。”也就是说,他重提画笔是在六十退休以后。退休前是自学,退休后靠自强。正像初中生孙女邢易,在《人间情味》序中所记∶“爷爷的画一幅又一幅,一本画集又一本画集(至此已是第29本),他手中的笔就像是魔杖,画什么有什么。作家汪曾祺爷爷说我爷爷是‘天生一双丹青手’,我却认为爷爷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努力的,因为我总是看他不闲着……他总是‘晨起舞墨夜读书’,我早起上学,常常见他画室的灯亮着,刚刚画好的画贴在墙上,他在画前端详着,好像他就是画中的人。”小孙女的这段话,活生生勾勒出他眼中的爷爷,是一位年逾古稀,刻苦勤奋、自强不息的爷爷。 菊花是百花中除梅花外,开花最晚的品种,开在九月深秋,故有“深秋时节成花王”之喻。“花王”喻花也喻人,以菊花的晚开,比喻画家的大器晚成。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大器晚成的画家不少,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朱屺瞻等等无不大器晚成。六十岁重提画笔,年逾古稀才在画坛扬名的邢振龄,自然也属此例了。 2009年初春,在琉璃厂举办的“三老画展”上,我第一次得识其画其人,据说这也是他在画坛上初次亮相。恕我直言,当年“三老”中(另二老是鲁光、何君华),邢老的知名度最低,可是他的画却深受观众喜爱,最抢眼。三年来,他又在琉璃厂先后举办了《邢振龄孺子牛画展》和《人间情味水墨大展》,两次个展均获好评,尤其是“人间情味”大展,三百余幅展品,不到一周全被抢购一空。这种盛况,对一位初露头角的老画家来说,实属罕见。 众所周知,琉璃厂是一个经营书画文玩工艺品的艺术市场,而书画作为艺术商品,其售价售量的多少,正常情况下,应该由顾客藏家的爱好和财力来决定。邢振龄的画为什么会受到众多藏家的追捧?就画论画,他的画究竟有什么特色,令人抡眼又抡手?我认为,他作品最大的特色是雅俗共赏,喜闻乐见。说白了,是有“卖相”。 雅俗共赏,先说雅,何谓雅?雅者,书卷气,文人味,古色古香,简而言之,有文化人的气息。邢老的画雅在何处?我曾在一篇《奇缘·奇葩》的文章中有如下一段议论:“初读邢振龄的漫画,大有似曾相识、重逢故交之感。这个故交是谁?是他神交已久的丰子恺先生的漫画。有人说他的画是‘丰子恺再世’,我认为他是吸取了丰氏的艺术营养和手法,走自己的路,画自己的画,画出了有别于丰氏,又具有自己面貌的作品,是别开生面、别有洞天的作品。”联系邢老作品的雅来分析,他的作品在艺术上不是无本之木,而是有师承,但不是一味模仿师承,而是有取舍、有变化、有发展,变出了不同于丰氏,又具有自己的个性面目。 邢老的画为什么能变出自己的面貌?我看不仅有手上功夫,即艺术技能的锤炼,而且还须有胸中的艺术修养,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肚子里要有墨水。如果没有读过丰子恺的诗文与画,没有消化吸收丰氏的文学艺术营养,胸中也就没有丰氏的墨水,光靠手上的功夫,最多是制作的复制品,是万万变不出自己作品来的。要说邢老作品的雅,这就是雅,而且是大雅。 说完雅,再说俗。这里说的俗,不是低俗、庸俗、俗气之俗,而是通俗、大众流行的风俗,是大众喜闻乐见的审美时尚。在艺术市场上,高雅的作品未必有丰厚的收益;通俗的作品,反而盈利不薄。商品价值与艺术价值有时并不同步,这是奈何不得的事情。而邢老的作品,走的是雅俗共赏的路子,不仅传承了诗书画融为一体的艺术传统,而且深挖生活源泉,拓宽创作题材,博采民间艺术精华,使自己的作品走入寻常百姓家。真正做到了行家专家能叫好,广大顾客也喜闻乐见。 写到这里,不由我想起齐白石衰年变法的故事。上世纪初,齐白石三进京华,卖画为生,请吴昌硕代订润格,润格不高,但求画者不多,生意清淡,为什么?原来他走的是徐青藤、陈白阳小写意的纯文人画路数,也就是曲高和寡的高雅之路。后来听了挚友陈师曾的劝告,变清冷孤寂为亮丽喜庆,变曲高和寡为雅俗共赏,花了十年工夫,实行衰年变法,变出了独具一格的“齐家样”大写意,花鸟鱼虫,山水人物,无所不绘,无所不精,不仅名声远扬,销路大增,而且成就了一代国际公认的艺术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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