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戏剧表现历史人物，关键是要抓住人物的神儿。抓住了人物的神儿，人物特点就出来了，人物就演“活”了，也就不同于别人了，围绕这个人物的戏就好看了。这是戏剧艺术最重要的表现手段。
    可是，抓住人物的神儿是非常不容易的，尤其是抓住现代人物的神儿更是难上加难，因为和现代人物有交往的人还在，如果戏剧中不能抓住人物的神儿，和这个人物熟悉的人非常容易看出来，这个人物的塑造就失败了。
    大概40年前，中国刚开始在戏剧和电影中塑造领袖人物时，我听过戏剧界的老前辈舒强的一次报告，他在报告中说：“现在有的戏在舞台上塑造领袖人物，演毛主席就伸出手指头数一、二、三，演周总理就弯个胳膊，有人说这样像领袖人物，我说这一点儿都不像，不但不像，非常可笑。我是和这些领导人有过多次近距离接触的。我为什么说现在演的都不像？因为神态不像，你外表学学可以，你学学领导人思考的样子我看看，不动，就坐在那儿想，你能像吗？为什么不能像，因为你没有深入到他们心中去，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神态就不对，你怎么能像？”这是戏剧前辈对我们的忠告：神态不像，就不是那个人物。
    近日，由胡薇编剧、唐晔导演的话剧《启功》在梅兰芳大剧院上演。观看后，我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个戏把启功塑造得如此可敬可爱。
    我是和启功先生有过接触的。我认为启功先生是位有着高智商的老顽童。因为他学识太高，懂的太多，随口开的玩笑都有高深的哲理，他笑眯眯的面容带着大智慧。我对他的感受就是风趣、儒雅。可是我觉得这两点融洽地让另外一个演员来演，实在是太难了，我实在想不出在舞台上塑造的启功会是什么样？
    启功的扮演者是宁文彤，是一位年轻的演员，我不知道他见没见过启功先生，但我觉得他一定研究过启功先生。他幽默的笑容、从容的体态让我想起了我认识的启功先生，他下巴颏搭在双手拄着的拐杖上的神态，像一个满腹经纶的老学究。他说话像启功先生一样慢条斯理，风趣而幽默，豁然而通达。当有人要给他发气功治病时，他以一种坚定而鼓励的口气说：“气功治启功。好，你来吧！”当隔空发功没有效果还差点让启功踉跄摔倒时，启功会心地说：“看来气功治不了启功。”引来观众一阵欢笑。这个典故来自于当时比较盛行的“气功热”，启功用自己亲身经历说明当时“气功治病”的荒唐而可笑。当有人告诉他：“现在有不少人模仿你的字卖钱。”他看似认真地说：“那我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说明我的字写得不好。如果我写到王羲之那样的水平，谁模仿得了？”当有人告诉他，“你被任命为中央文史馆馆长，是部级”时，他从容地边踱步边说：“部级，不急，不急。”类似这样的台词还有很多。我想这首先是剧本从生活中来，从启功真实的故事中来。另外，演员把握人物的个性比较准确、到位。舞台上的启功，真正做到了风趣儒雅，从容大度。
    这个戏的导演也值得肯定。这是一出写现代名人的戏，如果戏的整个环境气氛不对，这个人物就出不来了。《启功》的场景，给我的印象就是书卷气，启功的书房、启功老师陈垣的书房、学校的教室，背景始终是中国传统建筑的飞檐式剪影。这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象征，整个戏进展从容不迫，开头结尾都有类似古希腊歌队式的娓娓道来，很舒展。
    一个戏，主要人物的神儿把握住了，剧情就好看了。《启功》讲的是启功一生只想当一个教书匠的故事。启功乐于教书，善于教书，通过启功从民国初年学习，到教私塾、教中学、抗日战争中教大学，新中国成立后著书立说的故事，强调了一个道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必须守住教育。戏中表现的启功以书画著名，受到人们的追捧，而启功一再强调：“那些都是我的业余爱好，我还是喜欢教书。”这在今天，是很有意义的。
    我认为《启功》一剧仍有较大的加工空间。该剧受了写戏要写历史事件背景的影响，为了表现历史背景而表现，结果把人物写跑了。围绕启功一生投身教育事业思想的形成过程来推进剧情不够，人物的内心冲突就不够了。而这一点，是塑造人物重要的戏剧手段。我希望该剧在这方面再有改进，这个戏就更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