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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汉语主谓易位句及其相关问题


    提要主谓易位,是指句子的主谓成分位置变换,而句法关系不变的一种言语表达形式,是古汉语中常见而又复杂的语言现象。按其谓语构成成分的不同,可以将它区分为形容词谓语的易位、名词谓语的易位、代词谓语的易位、动词谓语的易位、副词谓语的易位等多种类别。将它同现代汉语主谓易位句进行比较,还会发现:一、古汉语主谓易位并非“特殊文言句法”,它的结构与功能和现代汉语主谓易位大体一致;二、古汉语主谓易位句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语气停顿;三、主谓易位是相对常规主谓句而言的,不能恢复为常规句的不是主谓易位句;四、主谓易位的形成原因并非都是为了突出强调主要信息,有的完全是话题追补;五、应将主谓易位和呼语后置区别开来。主谓易位句并非单一的语法问题,也非纯粹的修辞现象,只有结合三个平面理论来分析它,才会得出更全面更正确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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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谓易位(亦称主谓倒装、主谓倒置),是古汉语中常见的也是十分复杂的语言现象。所谓“易位”,有两种情况,一是句子成分位置变换了,句法关系也变了;一是句子成分位置变换了,句法关系不变。我们这里所说的主谓易位,指的是后一种情况,它包括如下几类:
    1.形容词谓语的易位。这一类主要出现在感叹句中,在主谓易位句中所占的比例最大,如:
    (1)贤哉,回也!
    《论语·雍也》
    (2)野哉,由也!
    《论语·子路篇》
    (3)异哉,言乎!
    范缜《神灭论》
    (4)大哉,圣人之道!
    《中庸》
    以上为形容词谓语前置,其后置的主语成分主要由名词或名词性短语构成,主语谓语的结构都比较简单。还有较复杂些的,如:
    (5)大哉,尧之为君也!
    《孟子·滕文公上》
    (6)危哉,楼子之为寿也!
    《战国策·赵策》
    (7)美哉,山河之固!
    《史记·孙子吴起列传》
    (8)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
    《论语·泰伯》
    以上后置的主语都由主谓短语构成,即是主谓主语句。还有主语由动词构成的,如:
    (9)易哉,为君!
    《韩非子·难二》
    (10)善哉,问也!
    《孟子·梁惠王下》
    2.名词谓语的易位。这一类在感叹句中较多,疑问句里也有。如:
    (1)小人哉,樊须也!
    《论语·子路》
    (2)君哉,舜也!
    《孟子·滕文公上》
    (3)君子哉,若人!
    《论语·公冶长》
    (4)子邪,言伐莒者!
    《吕氏春秋·重言》
    以上为名词谓语的前置,其主语多是一个单一的名词。第(4)例评语成分虽复杂些,但实际仍为一“者”字性名词结构。这类情况在主谓易位句中所占比例不大,也未发现主语复杂的现象。
    3.(疑问)代词谓语的前置。这种情况只在疑问句中出现,如:
    (1)谁与,哭者?
    《礼记·檀弓上》
    (2)谁可使者?
    《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3)谁为大王为此计者?
    《史记·鸿门宴》
    (4)何哉,尔所谓达者?
    《论语·颜渊》
    这类易位句里谓语多为疑问代词“谁”、“何”等,且主语多为“所”、“者”等名词性结构。
    4.动词谓语的易位。这种情况古汉语中例句不多,且大多出现在感叹句、祈使句中,陈述句中也有些,如:
    (1)死矣,盆成括!
    《孟子·尽心下》
    (2)宜多应者!
    《史记·陈涉世家》
    (3)格,汝舜!
    《尚书·尧典》
    (4)归休乎,君!
    《庄子·逍遥游》
    以上(1)—(4)例主语较为简单,也有主语是主谓短语,谓语是述宾结构的,如:
    (5)有是哉,子之迂也!
    《论语·子路》
    (6)若崩,厥角稽首。
    《孟子·尽心下》
    (7)如此乎,礼之急也!
    《礼记·礼运》
    (8)尚德哉,若人!
    《论语·公冶长》
    5.副词谓语的易位。这种情况主要出现在感叹句中,如:
    (1)甚矣,汝之不惠!
    《列子·汤问》
    (2)甚矣,汲黯之戆也!
    《史记·汲黯传》
    (3)甚矣,天下之惑!
    《庄子·在宥》
    (4)甚矣,吾衰也;久也,吾不复梦见周公!
    《论语·述而》
    以上谓语部分皆由程度副词“甚”构成,且语气词都为感叹语气“矣”。“甚”充当谓语,是古汉语特有的现象,有其构成条件:上面例中主语均为主谓短语;其主谓短语的谓语成分都可由“甚”修饰。
    6.诗文中出现的主谓易位。如:
    (1)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诗·周南·桃夭》
    (2)春日载阳,有鸣仓庚。
    《诗·幽风·七月》
    (3)四月委蔓,五月鸣蜩。
    《诗·幽风·七月》
    (4)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王维《山居秋暝》
    这类易位只出现在古诗文中,主要是写诗时为押韵、平仄或对仗的需要而作的临时变动,今人的格律诗中也有。这类易位的内部构成情况分别归属于以上各类中。因为它主要是为形式需要而作的易位,与内容无关,本文不予讨论。
    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类别,是根据已有资料和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所作的重新划分,例句的收录和归类尽可能全面细致些,其中有一部分例句是特意从前人的论文和专著里所摘录而来的,有的(用$表示)还值得商榷。
    二
    对于古汉语主谓易位句,一般论著里只是把它放在“文言特殊句法(或文法)”部分,和宾语前置,定语后置、状语后置一起集中讨论,简单地概括它的特征,分类举例而已;至于其形成原因,一般作“强调突出”解释似已成定论。故而一般的论著并不愿花更多的篇幅来讨论“这一简单的问题”。近年来,许多人开始着手研究现代汉语口语,现代汉语口语中的主谓易位现象也因此得到了重视。但研究现代汉语口语中主谓易位的人却很少将古汉语联系起来讨论。只有《天津师专学报》(1984年)上有一篇宋玉珂先生的《古今汉语倒装的比较》的文章,〔1〕其中谈到“主谓倒置”,认为除“(简单的)动词谓语提前”古今汉语一致外,其他类型的倒置古今都有较大的区别。作者的这种比较是具有方法论意义的,然而作者在比较中并未完全抓住古今汉语主谓易位句的实质点,所举的例子也不够全面,特别是现代汉语中的例子,缺乏代表性,因而这一结论也难以令人信服。其实,古今汉语里的主谓易位句,除个别现象外,大体是一致的,我们再比较:
    1.形容词谓语的易位。宋文认为,现代汉语与古汉语有三点不同,现代汉语中,(1)谓语一般不提前,如不说“真美啊,这张画!”(2)一般在形容词谓语前加“真、好、太”等表程度、肯定的“字眼”,不只用一个形容词作谓语。如不说“这张画美啊!”(3)一般只在全句后加语气词,主语后不加。如不说“这张画啊,真美啊!”
    这是值得商榷的。首先,现代汉语口语中形容词谓语提前的现象屡见不鲜,也是有目共睹,众所公认的;其次,现代汉语里形容词谓语提前后也未必要加程度、肯定副词,如:
    (1)英明,斯大林同志!(电影《斯大林格勒保卫战》)
    (2)好,这一球!(电视足球赛直播)再者,关于语气词问题,古汉语主谓易位句里的语气词也只在全句后——即易位后的谓语后。易位后的主语常带语气词,但这个语气词只表示停顿,不表示句子的语气;这种表示停顿的语气词古汉语任何句式里都有,不是古汉语主谓易位句特有的现象。
    2.名词谓语的易位。宋文认为,现代汉语里名词谓语不提前,不说“北京人,他”,“星期一,今天”。这也不够准确,在实际口语中,我们常遇到名词谓语提前的现象,如:
    (1)甲:今天星期几了?
    乙:星期一,今天。
    (2)甲:来人多大?
    乙:是个老头子。
    甲:(寻思道)老头子,他?
    (3)甲:下一站哪儿?
    乙:鼓楼,下一站。
    在现代汉语里,名词谓语易位依赖语言环境较强,其主语多可承前或蒙后省略。形式上是主语后置,实则也可以说是一种话题补加。移到前面去,在上下文里反面显得多余,如果除掉它,句意仍完整。
    3.(疑问)代词谓语提前。宋文认为“在现代汉语里,‘什么’既不能做谓语,更不能倒装。如不能说‘你所说的达,什么?’(何哉,尔所谓达者?),更不能说‘什么,他们所说的达’。”这即是说,(疑问)代词作谓语在现代汉语里不可易位。这也不够完备,试看:
    (1)怎么了,你?
    孙犁《荷花淀》
    (2)谁呀,门口那位?
    《十月》91年8期118页
    只不过在现代汉语里这样的易位句并不常见而已。
    4.动词谓语的易位。宋文认为“现代汉语口语里,简单的动词谓语也可提前”,但“现代汉语就是在口语里也不说‘如此吗,礼法的迫切’(如此乎,礼之急也)”。“这表明现代汉语没有把‘如此’之类作谓语倒装的形式,而是把它们做状语或补语来说明形容词或动词的程度。因此翻白话时,也就得把‘如此’等翻成状语或补语”。这里,实际上牵涉到一个古文翻译的问题,古文翻译方法有直译和意译两种,翻译时,一般以直译为主,以求准确,意译为辅,以求通顺。宋文谈到“如此”句时,只讲直译不谈意译,就是常式的主谓句也未必能译得通顺。如果将上句意译:
    (1)如此乎,礼之急也!
    (2)到了这种地步了吗,礼法的迫切!
    在说话情急的时候,上面2例这个感叹句在现代汉语口语里也是完全可以成立的。
    5.副词谓语的易位。这一类,现代汉语中找不到例证。主要因为现代汉语里并不存在副词充当谓语的现象(不包括单独回答问题)。但在古汉语中副词作谓语的现象却很常见,如:
    (1)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战国策·赵策》
    (2)九而效之,罪又甚矣。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
    (3)今将军诚能命猛将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破操军必矣。
    《资治通鉴·赤壁之战》
    我们只能说,副词充当谓语是古汉语的特有现象,而不能说副词谓语的前置是古汉语特有的现象。
    总之,古今汉语中的主谓易位在结构上是相同的,象现代汉语主谓易位句一样,古汉语里只要有这种句子形式的常式句,也会找到相应的主谓易位句(即变式句)。至于古今汉语主谓易位句在某些用法上的差异,那不是易位句本身的问题,而是表达习惯的差异,不足成为区分古今汉语主谓易位句的理由。
    三
    既然古今汉语主谓易位句本质相同,那么我们也可以借助现代汉语的研究方法来分析古汉语主谓易位句。这样,我们可以对学术界一些不同的见解重新作一梳理。
    第一,古汉语里的主谓易位并非“特殊的文言句法”,而是古汉语里一种常见的言语句式。在现代汉语里,口语语体是主谓易位句生存的大环境,古汉语亦然。如果我们对古汉语典籍中的主谓易位现象作一粗略的调查,便会发现,主谓易位多出现在一些以记录口语为主的“文言文”中,如《论语》、《孟子》等先秦诸子散文中就较常见,例句较多。只不过这些口语句式用文字记录下来,到今天便变成了“文言文”,难以辨清其口语痕迹而已。
    口语中之所以有众多的主谓易位句式,这是由口语的随意性特点所致的。一般说来,口语表达并不象书面写作那样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口语表达特别是情急的对话往往是不加思索、脱口而出的,重要的信息常先说出来;另一方面,“说话有声有义,有情有速,但是见不着摸不着,声音一纵即逝,人脑又装不下许多说过的话,无法对自己的话进行推敲斟酌。”〔2〕有时仅谓语成分说出来,省略了主语,又怕对方不理解,总是习惯性地补加上主语以使听者明确谈话话题。这种习惯性的“主语追补”,也是主谓易位。
    第二,古汉语主谓易位句前置谓语后的语气词并非“停顿语气的标志”,古汉语主谓易位句中间并没有必然的语音停顿。对于现代汉语里的主谓易位句,陆俭明先生通过实地考察调查,得出了“主谓易位的前置部分和后移部分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语音停顿”的结论。〔3〕这对研究古代汉语主谓易位句是很有帮助的,古汉语主谓易位句的句中语气词,象现代汉语一样,是表全句的语气的。因为古代汉语与我们相隔的时间久远,我们无法听到古人口语中的言语表达。而记录古代口语的“文言文”与现代汉语在表达形式上(如语气词)又存在着一定的差异,这使得习惯于现代汉语语言表达的今人读古书时易将古今汉语区别开来,故以为中间有停顿,标点时总用逗号隔开。〔4〕
    第三,所谓主谓易位必须有相应的固定语序原型,不能恢复为一般主谓句的不是主谓易位句。主谓易位句是易位句中一种,主谓易位句之所以可以称为“倒装句”,这是由主谓易位句的句法特点决定的,这一点与其它易位句(如宾语前置)不同。“倒装句”是变式句,变式句是针对常式句而言的,没有相应的常式句,就无所谓“倒装”。有的古汉语书中列举的主谓易位句并没有固定的主谓句原型,〔5〕我们应当另加分析,如:
    (1)谁可使者?
    (2)谁为大王为此计者?
    (3)今大王……何所不诛?上面例(1)倒过来说“可使者谁?”读起来总感别扭,古汉语中也未见有将“谁”作谓语的常规主谓句,将这种句子理解为主谓易位句的人大概将“者”、“所”都当成结构助词,与前面或后面动词组合成名词性结构,再做主语,这样理解不无道理,但似嫌繁琐;如果将“者”、“所”理解为语气词,〔6〕问题就清楚得多了。现代汉语里也有相类的句子,如“那一个可以出使?”“什么人不能诛杀?”(反问句)
    第四,主谓易位句的形成原因并非都是为了强调、突出主要信息,有的完全是因为追补的需要造成的。
    应该承认,突出强调主要信息是绝大多数主谓易位句构成的条件,但不是所有主谓易位句形成的原因。突出强调是从比较而来的,语言中还有一部分主谓易位句只要有谓语部分便足够表达主要信息,后置主语是随语补加上去的,可有可无,这种句式里不存在强调突出问题。我们可以结合语言环境来比较:
    (1)盆成括仕于齐。孟子曰:“死矣,盆成括!”盆成括见杀,门人问曰:“夫子何以知其将见杀?”
    《孟子·尽心下》
    (2)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谁与,哭者?”
    《礼记·檀弓》联系上下文看,例(1)中仅“死矣”缺少话语前提,不足以表达完整的语意,必须与“盆成括”一起来理解。例(2)则不同,“谁与”由听到“哭者”而发,具备话语前提,表达信息完整,句意明了。这里,例(1)里孟子的话本应是个陈述句,但因为孟子说话时情急,便将主要信息先说出来,成了倒装句;例(2)本也可以是个陈述句,也可是省略问句,“哭者”后置不是为了强调“谁与”,而是因为怕对方不理解,随语追补出的话题。
    第五,主谓易位与呼语后置看似相同,实则是两个不同的结构形式,不能混为一淡。呼语是呼告中的成份,呼告是在抒情或表达时撇开对话的听者或读者,突然呼话中的人或物,如:
    硕鼠,硕鼠,无食我泰!
    《诗经·硕鼠》“硕鼠”即是呼语,这呼语只能是人或事物的名称,即呼语一定要以表名称或身份的名词或名词性短语组成,而绝不可用代词——代词是不可用来直呼的。一般说来,呼语是置于句子成分之外的成分,它既不能充当主语,也不与别的任何成分发生结构关系。呼语在句中的位置较灵活,既可放在句前,又可放在句后,故而易于与主语相混。许多古汉语论著里常将呼语后置当成主谓易位,〔7〕如:
    (1)归休乎,君!
    《庄子·逍遥游》
    (2)格,汝舜!
    《尚书·尧典》
    (3)xù@①哉,夫子!
    《史记·周本纪》应该说,这三个句子都是呼语后置句。和主谓易位句比较起来,呼语后置句中的呼语是独立成分,“凡实体词在句首或句末,皆离句而独立者,即为在‘呼位’。”〔8〕区分是否独立成分的方法是把它恢复为常式句,看是否连贯。
    四
    谈到主谓易位句,必然要牵涉到它的研究范畴问题。主谓易位句倒底是属语法范围,还是属修辞范畴,迄今还没有一个定论。一般说来,研究古汉语的人侧重于将它放在语法部分来研究,而研究现代汉语的人则侧重于将它放在修辞部分来讨论,极少有人明确提出主谓易位句当属语法现象还是修辞现象这一点,多是因为研究的出发点和着落点不同,无意中把它归为不同的类属。但也有人专门撰文讨论此问题,并明确提出主谓易位是语法问题的观点。〔9〕
    其实,这些论著也并没有将主谓易位从语法和修辞中绝然区分开来,讲语法的人也自然要涉及修辞(如易位的原因、效果等),讲修辞的人也在谈语法(如易位前后的句法关系等)。表面上分得很清楚,实则还是将二者结合在一起,只不过从一个方面研究时无意中扩大了讨论范围,把另一方面也归笼在这一问题之下而已。
    我们认为,古汉语主谓易位句和现代汉语主谓易位句一样,既不是单一的语法问题,也不是纯粹的修辞现象,而是既牵涉语法又联系修辞的语用问题。既然古今汉语主谓易位句同一,我们也可借助现代汉语的三个平面理论来分析它。
    一般说来,“汉语语序包括语法的、语义的和语用的,这三者既有区别,又有联系”〔10〕。首先,我们要将三个平面区分开来,如果改变了句子成份的次序,原句的深层语义关系不变,但语法结构关系变了,语用风格也随之变化,这是句式的变换,属语法平面。如,客人来了(主谓)——来客人了(动宾)。如果改变了句子成份的次序,原句的语法关系不变,语义内容却发生了变化,这是属语义平面。如,我打他(主—谓—宾)——他打我(主—谓—宾)。如果改变了句子成份的语序然而不改变其原句的语法结构关系及深层语义关系,只是某些语用风格色彩发生了变化,这是句子成份的易位,属于语用平面。主谓易位是属于语用平面的问题。
    其次,三个平面之间又是密切相联的。语序的变化离不开三个平面中任何一个平面。讨论其中任何一个平面,势必要牵及另外两个平面。语序的变化要以句法为基础,没有句法前提,也就谈不上语用问题。“由于汉语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形态变化,因而语序也就显得尤其重要,成为汉语表达意义的一种重要语法手段”〔11〕。没有这一固定语序的语法基础,语言交际势必混乱。而“主—谓”结构又是汉语长期以来最稳固的语法句型,是任何句式变化的原始出发点,句法关系再怎样变化,都摆脱不了这一基本的句型范式。
    然而,汉语语序有比较固定的一面,也有比较灵活的一面。主谓易位是属于言语现象,是不能以语言的尺度来丈量它的。“语言是语言世界中相对稳定的一般的本质的部分”,而“言语是语言的投射和体现,它总是个别的具体的千差万别的,因人因时因地而异的”〔12〕。因为语言是在言语交际中发生的,言语交际的千变万化决定了汉语语序的灵活万变,人们在使用句子时可根据不同的需要来选择不同的句式。另一方面,汉语是一种注重功能的语言,人们使用语言时出于交际的需要,又必须从信息传递功能的角度去安排语序,而言语的灵活性又为功能性交际提供了方便。这种出于交际目的而选择的句式必然会产生某种修辞效果,这又牵涉到修辞问题。出于强调、突出谓语部分的主谓易位正是一种表现力极强的修辞现象。
    同一种语言现象,研究的出发点不同,便会得出不同的结论。语法学研究句法结构关系,即“语言是怎样构成的”,故而它着重于描写其语法特征;修辞学研究其表达效果,即“语言是应该怎样使用的”,故而着重分析其倒装效用,但二者都不足概括主谓易位句的全部。而语用学研究的是制约语言使用的各种因素,即“语言是怎样使用的”,它既联系了语法——主谓易位从何而来,又联系到修辞——主谓易位句形成的原因,又涵盖了语法修辞都不曾注意到的问题——如呼语后置、追补主语等现象。所以,要全面解决主谓易位句问题,只有将其放在三个平面上来作具体的分析。
    弄清了这一事实,我们就可以因此把主谓易位与古汉语里的宾语前置、定语后置、状语后置等易位现象区分开来。*
    注:
    〔1〕宋玉珂《古今汉语倒装的比较》,《中国人民大学报刊复印资料》,1984年第7期。
    〔2〕陈建民《汉语口语》,第211页,北京出版社1984年。
    〔3〕陆俭明《汉语口语句法里的易位现象》,见《中国语文》1980年1期,又见《现代汉语句法论》,第18页,商务印书馆1993年。
    〔4〕本文引例中间皆有逗号,这是为了和以往论著里的例句保持一致,并不是表示语音停顿,而是作为一种主谓易位的标志。
    〔5〕下面三例分别见于康瑞宗的《古代汉语语法》(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张昊的《古代汉语语法特征》(湖北人民出版社1983年),王昱昕的《古汉语语法和修辞的倒装问题》(《人大复印资料》93年第3期),宋玉珂《古今汉语倒装的比较》(见1)。
    〔6〕见杨伯峻《文言常用虚词》,第360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者’字在疑问句中,表疑问语气;放在句子末尾。”且列举了上面的例子。
    〔7〕下面三例来自于陈必祥《古代汉语三百题》(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421页。
    〔8〕黎锦熙《比较文法》,第2页,中华书局,1986年。
    〔9〕王昱昕的《古汉语语法和修辞的倒装问题》,见《贵阳师专学报》,1992年第4期,又见《人大复印资料》1993年第3期。
    〔10〕胡附、文炼《汉语语序研究中的几个问题》,见《语言教学与研究》,1984年第3期。
    〔11〕柳士镇《魏晋南北朝历史语法》,第275页,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
    〔12〕王希杰《修辞学新论》,第2页,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3年。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为上“曰”下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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