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晶:海外中文热与“语言外交”
http://www.newdu.com 2024/11/23 03:11:44 爱思想 孙晶 参加讨论
海外的中文热和中国文化热——提起这个话题,不妨从笔者所见所闻谈起:来美国,从求学到任教,已经走过十四年。这十四年,笔者可以说是亲身见证了中文学习者在美国爆发式的增长。1999年刚来美国的时候,笔者就学于美国一所人数众多的公立大学。从开班的数量看,当时该大学日语学习人数是中文学习人数的两倍。2005年笔者毕业时,中文学习人数已经接近日语学习人数。2013年笔者与当年东亚语言学系的日本教授邂逅,得知学习中文的学生已经略超学习日语的学生。 再拿数据说话:作为中国推进海外中文教育和传播中华文化的龙头机构,孔子学院在美国七十多所大学开设了分支,这还不包括设在大学机构外的孔子课堂。美国在孔子学院的数量上,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亲身经历和宏观数据都表明了不争的事实:借助中华文化的底蕴和中国崛起的推力,中文正迅速成为美国外语教学市场的一支生力军。而美国的中文热,不过是全球中文热的一个缩影。 汉语“亦大亦小”的国际地位 中文到底是大语种还是小语种?如果从使用该语言的绝对人数上来讲,中文不仅是大语种,而且还要在“大”前加一个“最”字:根据语言学家乔治·韦伯的统计,以汉语普通话为母语的人数为11亿,远超以3.3亿位居第二的英语和以3亿位居第三的西班牙语。汉语同时也是联合国六种工作语种之一。但为什么汉语又是一种小语种呢?因为汉语除了使用的绝对人数占优势外,衡量语言影响力的其他指标,如使用国家数、学习人数、使用国家经济总量、使用的国际领域等均明显落后。根据韦伯的统计,在综合各种因素下,汉语的国际影响力以13分位居第六。 由此可见,相当数量的母语使用人口,仅仅是一种语言成为国际语言的充分而不必要条件。 跨语种的比较是一面镜子。从这面镜子里,我们能对汉语的国际地位,有一个更精准的看法。既然汉语“亦大亦小”,那么又如何理解近年来海外的中文热呢?这股热潮,恰恰说明了中文在扩大影响力的一个重要指标,即学习者人数上,取得了飞跃发展。一种语言的流行力,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影响力的反映。中文热真正的积极意义,在于其指向性:随着中国国力的勃发,古老的中文焕发了青春,成为了一种代表未来的语言。 语言的国际影响力需要“软中带硬” 凡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语言,都具有双重特性:战略性和文化性。二者缺一不可。汉语作为载体,在传承源远流长并从未中断的中华文明上,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汉字对中国周边文明,也起到了重要的催生作用。可以说,“文化性”是汉语一贯具有的特性。即使在中国国力衰弱的时期,“文化中国”和“文明中华”的力量,依然确保了汉语在海外维持起码的、可持续的学习人口。换言之,悠久历史和灿烂文明的吸引力,是中文在海外得以几世纪维持下来的香火。但从另一方面讲,欲探究近年来的全球中文热, 就要跳出“文明”和“文化”的固定思维。 中国的崛起和对世界经济的引领,是中文获得世界地位的大前提。中国经济的腾飞,曾被誉为二十世纪最后的奇迹。转眼人类进入二十一世纪已十年有余,尽管面临诸多挑战,但中国的经济列车继续在以令人瞩目的速度前行。在全球经济惨淡的大背景下,这尤其显得亮丽。 海外的中文热,其动力更多地来自于汉语的战略性地位日益突出。 这个认识导出了一个问题:语言到底是软实力还是硬实力的体现?综观媒体报道,往往把中文和中华文化热归于软实力。但作为五千年璀璨文明的载体,中文磁石般的吸引力是一贯存在的。而海外的中文热,是近些年才出现的潮流。这又是为什么?语言不仅是文明的平台,也是实力的载体。“软中带硬”才是汉语在争夺世界话语权中取得长足进步的根本原因。说到底, 海外学习中文的热潮,直接的动力是中国硬实力的增长。 探讨语言与实力的关系,是为了更好地推动外交实践。借助国力增长的东风和悠久历史的吸引,我们有理由相信汉语的对外推广会更上一层楼。上世纪90年代末,韦伯在其被广泛引用的论文《顶级语言:世界十大最具影响力的语言》中就指出,法国政府的全力推销,对于法语在全球的流行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韦伯同时指出,以汉语和日语为代表的东方语言,内敛了很多。中国人和非母语人群的交流更多依仗于英语。母语人群尚如此消极低调,又怎能期待他们的语言可以叩响世界万千受众的心灵呢? 中国故事,世界讲述 中国有关决策部门是否参考了韦伯的建议,不得而知。但过去的十年,汉语海外教育的飞速发展,和国家决策以及资源的投入密不可分。下一步怎么走?笔者提出以下几个观点,期望为未来的研讨抛砖引玉。 第一,语言作为工具和载体,依附实力并反映实力。这个认识,应该是我们对汉语未来保持乐观的最大信心来源。正所谓脚踏实地做好自己的事。众多经济学家指出,中国经济总量超越美国的日子,已经可以看到。如果这一天如期而至,那将是一个全世界都渴望听的故事。而这个故事的第一版本,应该用中文书写。 第二,对中文的海外推广,基于现实,有可为亦有不可为。应该认识到,英法西俄等西方语言的推广史,是一部血淋淋的殖民史。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不可能走这样的道路,把自己的语言强加于人。所以,对西方语言的世界影响力,认识了其来源,也就不会有不现实的期望。语言流行的前提是硬实力,但其推广的手段必须软。汉语是成功者的语言,但不是征服者的语言。软硬结合,才是外交应该追求的“巧实力”。 第三,对海外的中文学习市场,应进一步细化分析,推出适合不同区域、不同文化、不同价值观的中文学习读本。随着中文学习人口全球性的扩展,仅靠一两套标准教材去“放之四海而皆准”,既不可能,也不会收到最大的效绩。上世纪80年代的日本,在中国推行日语教育的时候,尤其重视日中合拍教学片、合作编写教科书,以更好地针对中国国情和解答中国人学习日语常见的问题。这块他山之石,我们应该采取拿来主义,大胆借鉴。 第四,对于语言和价值观的传播,不强调但也不回避。语言作为载体,要求其传播的信息完全中立是不可能的。立场和价值的传播,在任何语言的教育中都存在。我们也不必讳言这一点。推广中文教育,可以也应该与推动国际认同相辅相成,关键还是要以受众可以接受的语言,以平和的心态,来推动海外对中国发展道路的理解。从技术上讲,这也要求我们的教科书和文化读本,不仅要谈中国的成就,也要承认中国发展中的课题和挑战。一个只说好话的人,不会是一个高超的推销员。 最后,就是要认识到通过语言教育和文化传播来塑造或改变形象,是一个长期的工程,需要投入,更需要耐心。争取国内受众对这种投入的理解,同样重要。对于推进海外中文教育的重要性,国内同样需要借助宣传的力量进行扫盲。同时,随着国际化的发展,也可以增加国内的普通受众与来访的国际受众的沟通机会,让国际交流飞出“王谢堂前”,走入寻常百姓。让中国的老百姓,也亲身感受到国力增强带来的那份话语权的骄傲与自信。 (作者为美国丹佛大学政治系终身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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