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名词性结构省略的句法语义限制条件研究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10:11:05 未知 张天伟 参加讨论
内容提要:本文探讨现代汉语名词性结构省略的句法语义限制条件,即移位和指称限制条件,重点对后行小句中名词性结构的省略句式进行句法语义分析,并提出话题化移位和定指性是名词性结构省略的必要条件,省略成分是移位后产生的句外话题。本文的分析得到了理论和实证上的支持,印证了Johnson(2001)对英语语料分析的观点,说明省略结构中的话题化移位具有跨语言、跨不同省略结构的特性。 关 键 词:省略;定指;话题化;名词性结构;指称 作者简介:张天伟,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外语与教育研究中心(北京 100089)。 基金项目: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基于语料库的汉英省略限制条件的句法语义对比研究”(13CYY003)的阶段性成果。 1.研究问题 省略是一种典型的句法语义互动现象,省略结构虽在形态和语音上缺省,但却不影响其在语义上的表达和理解。现代汉语的名词性结构通常由限定词、数词、量词和名词构成,完整的名词性结构实为一个限定词短语(DP),其表达式为 。就现代汉语名词性结构省略而言,相关研究还不是很多。一些问题尚未解决,需深入探讨。以(1)为例。 (1)a.张三读了那本书,李四也读了①。 b.张三读了一本书,李四也读了。 c.?张三读了本书,李四也读了。 d.张三读了书,李四也读了。 e.张三读了三本书,李四也读了三本。 上述例句中,涉及DP、NP等不同结构,特别是对例(1b)的解释,(1b)中的后行句如果不删除的话,语义上有两种解读:李四读了和张三同样的一本书或不同样的一本书,即“那本书”和“某本书”的指称,如(2a-b),其英文解读分别对应(3a-b)。 但如果对后行句的名词性结构进行话题化移位而后删除的话,(lb)有一定的可接受度,即(4a)可以接受,而(4b)不可以。因为话题位置通常是定指的,(4a)中“那本书”可移位到话题位置后删除,而(4b)中“一本书”、“某本书”却不可移位后删除,即使留在原位,其可接受度也令人存疑。这样看来,对(lb)后行句删略的解读只有定指“那本书”一种。换言之,当“一本书”具有表定指的指称意义时可移位后删除;当表示存在义时不可移位后删除,其对应的英文表述为(5)。同理可分析(lc)。 如果按照省略研究的主流理论,如Schwarzschild(1999)等,特别是Merchant(2001)提出的省略删除的结构同形条件(structural isomorphism conditions)和省略给定条件(E-Givenness),被删除词语在结构上与先行词同形,在语义上相互蕴含,即先行词A蕴含省略部位E的焦点封闭(F-closure),同时,E蕴含A的焦点封闭。(1b)删除前的结构只能是(6): 然而,上述(2)-(6)的语料向Merchant(同上)的理论提出了两个挑战。按Merchant的理论,例(6)后行句中“一本书”可被删除,但真实语料表明,后行句“一本书”不可删除,只有表示定指的、经过话题化移位的名词性结构才能删除。具体而言,挑战一是,(4a)符合省略给定条件,但“那本书”与“一本书”不同形,违反结构同形条件,理论预测“那本书”不可删除,但如(4a)所示,“那本书”可以删除。挑战二是,按照Merchant的理论,例(6)后行句的“一本书”可原位删除,且未涉及话题化移位问题,但实际语料却表明只有表定指的“那本书”能够进行话题化移位后删除,而表不定指的“一本书/某本书”不能进行话题化移位后删除。对(lb)后行句名词性结构的指称分析可总结如表1: 如何解释这些语言事实?现代汉语名词性结构删除的句法语义条件有何种关系,是如何互动的?名词性成分省略的动因是什么?其移位和语义解读的限制条件是什么?上述例句的共性和差异是什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Johnson(2001)就英语谓语省略的句法限定条件做出过论证,提出话题化移位是谓语省略的句法条件。现代汉语名词性结构是否也具有相似性?本文在Johnson(同上)等研究的基础上,以现代汉语语料为基础,对比英语名词性结构的省略,具体探讨汉语名词性结构的移位和指称限制条件,提出汉语名词性省略中的必要条件为省略成分需要进行话题化移位,为解决上述问题提供启示。 2.相关研究评述 不同的省略结构是理论语言学,特别是句法语义界面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对于名词性结构省略,不同学者从不同角度做了大量研究(Lobeck 1995,2005;Giannakidou & Stavrou 1999),就研究问题而言,核心问题是名词性结构省略的允准条件和语义解释。如对句法允准条件的研究,包括句法限制条件、允准核心等问题,Lobeck(1995)总结了英语名词短语的句法特征,包括遵循后向先行词限制、复杂名词短语限制等;Kester(1996)认为荷兰语名词省略的允准核心是形容词上的屈折词缀,如例(7)荷兰语语料所示,(7b)的不合法正是因为缺乏这个词缀;Corver & van Koppen(2009)认为DP内部包括焦点投射,且对比焦点允准了名词短语省略;Alexiadou & Gengel(2008)从量词视角探讨了名词省略与焦点移位的关系,认为量词的形态句法特征是允准省略的重要因素。就研究路径而言,主要有代词解释策略和省略解释策略。Corver & van Koppen(2011)依据跨语言语料,认为两种路径是可以融合的。对于现代汉语名词性结构的研究,Saito et al.(2006)比较了汉语和日语的名词省略和名词短语结构,认为汉语中名词短语是核心居首(head-initial),“的”是限定词,量词是DP内部投射的核心;而日语名词短语是核心居尾(head-final),no是修饰标记,量词短语是修饰名词的附加语,如(8)日语语料所示。 综上所述,现有文献多聚焦于名词性结构省略的内部句法结构分析,未将其纳入整个句子及其信息结构的讨论中。信息结构视角下的省略研究也是国外省略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如对省略的语义同一性与信息结构的探讨等(Merchant 2019)。基于对现代汉语语言事实的考量,探讨汉语名词性结构的句法语义限制条件及其互动关系的文献尚不多见。下面,我们将分析移位的句法限制和指称语义表达间的特点和相互作用,厘清汉语名词性结构省略的运作机制。 3.名词性结构省略的指称限制条件 名词性结构省略受指称限制条件制约,例如(9)可省略为(la),省略的“那本书”是一个定指的名词性结构: 如果将(9)前、后行句中的“那本书”换为不定指的“一本书”,即(10a),它通常只有一种解读,即(10b)。 (10)a.张三读了一本书,李四也读了一本书。 b.张三读了一本书,李四也读了一本,但读的是不同的书。 c.张三读了一本书,李四也读了同样的一本书。 如要表达(10c)的语义解读,可表述为(11a),即后行句中是表定指、同指的“那本书”。(9)后行句中的“那本书”可移位到后行句的话题位置,如(11b)所示,如对(11b)后行句中“那本书”进行删略的话,(11c)是可接受的。 根据(10b)的语义解读它可表述为(12a),即后行句中的“一本书”表不定指,即不同指的“一本书”。(12a)后行句中的“一本书”不可移位到话题位置,因为话题位置通常是定指性的,如(12b)所示。如果对(10a)后行句中“一本书”进行删略的话,(12c)是不可接受的。 以上分析验证并解释了例(13)可接受度出现差异的原因,有人认为合法,得出(11c),有人认为不合法,得出(12b)。然而上述解读只是语义上的解读,如从句法移位来看,由于话题的定指性特征,(13)后行句被删除的只能是“那本书”,而不可能是“一本书”或“某本书”,即上述对(10c)和(12c)的讨论。 (13)?张三读了一本书,李四也读了。 根据上述语言事实和分析,我们认为处于后行句宾语位置的汉语名词性结构省略与名词性结构的指称性密切相关,提出省略的指称限制条件: (14)表定指的名词性结构可以省略,而表不定指的名词性结构不能省略。 这里还需进一步明确指称的分类及其相关概念,依据Li & Thompson(1981)、Cheng & Sybesma(1999)等的研究,名词性结构可分为指称和非指称两类,其中指称性的名词性结构又分为定指和不定指两类,表定指的名词性结构都可表示特指(specific),而表不定指的名词性结构又有表特指与表非特指(non-specific)之分。此外,非指称的名词性结构往往有类指或数量的用法。 关于名词性结构省略的指称问题,刘海咏(2017:163)认为“汉语只允许已经提供了足够旧信息的宾语被省略,或是是非问句中的动宾词组里的通指宾语;汉语宾语的省略和其特指性有关,提供新信息的特指宾语不能省略,以此来帮助谈话者通过上下文复原宾语”。根据上面的分析,我们提出的限制条件(14)可以涵盖刘海咏的观点,即在宾语位置上表示定指意义和旧信息的特指名词性结构可以省略,如(11c);但在宾语位置上表示新信息的特指宾语不能省略,如(12)各例所示,即表不定指的名词性结构。刘海咏文中提到的“动宾词组里的通指宾语可被省略”也可纳入我们的观点,因为表类指的名词性结构大都表定指义(Longobardi 1994;Krifka et al.1995;Cheng & Sybesma 1999),如(15)-(17)所示。此外类指也有非指称用法,但经话题化移位后,也有定指用法,详见后文对(15)的分析。 (15a)后行句中的“书”是类指用法,表定指义,因此可移位到话题位置并省略,如(15b)所示。(16)前行句中“读了本书”可理解为“读了一本书”,其中“一”经过了音韵省略。在句法形式上,“一”虽没有形态表现,但实际上数词“一”在语义解读里仍然存在。.对此,Tang(1990)和邓思颖(2000)有过类似探讨,认为“本书”在数量上只能指一本,不能指别的数量,而且“本书”和“一本书”可相互替换,不影响基本意义。此外,我们受Huang&Lee(2009)对汉语量词量化(quantifcation)和个体化(individuation)探讨的启发,认为“本”属于个体量词,个体量词和集合量词属于个体化量词类,由于个体化的作用,量词需指称一个具体实体,即“本”的个体化作用使得“本”指向具体的“一本”。根据上述分析,对(16a)后行句名词性结构的删除有两种情况,一种解读同(11c),即删除定指性的名词性结构“那本书”;另一种解读同(16b),“书”为类指表达,表定指意义,移位到后行句话题位置后删除。同理,(17)中“书”为类指表达,表定指意义,可以移位后删除,不受“书”前指示词、数词、量词等定指或不定指特征的影响。 4.名词性结构省略的移位限制条件③ 通过对名词性结构指称限制条件的分析,我们发现表定指的名词性结构可省略,而表不定指的名词性结构不能省略,且省略都与移位相关,即都可移位到话题位置后,实现话题化后删除,如(11c)、(15b)和(16b)所示。 (11c)、(15b)和(16b)中删除成分的初始位置都位于句末,即句子的自然焦点位置所在,而处于自然焦点位置的成分通常不能原位删除(详见Heim1982;Diesing 1992;张天伟、马秀杰2019),因此这些名词性结构都需移位到话题的位置后,即实现话题化后删除。沿着这个思路,我们发现出现在宾语位置、表定指的名词性结构均能移位到话题位置,实现话题化后,遵循与先行词“同形同指、在后删除”的原则,即经过移位后删除。如: 例(18)、(20)的名词性成分是定指,(19)是类指表定指,说明省略成分与移位之间存在某种关系,即能删除的名词性结构,均可移位到话题位置。那么是不是移位是省略的必要条件,不能移位的名词性结构就不能省略吗?下面以 (21)为例进行分析。 例(21a)和(21b)前行句中的“一本书”和“那本书”分别对应一种后行句解读。(21c)中“那本书”不能省略,因为“那本书”的移位受句法条件限制,即受到孤岛条件限制,孤岛中的成分不能外移(Hornstein 2005)。(21c)中孤岛为复杂名词短语孤岛(complex DP islands),故其中的成分不能移位到句首形成话题化。换言之,该句的底层结构有一定的话题化操作,但话题化移位违反了孤岛条件,故句中的名词性结构省略不合法。这进一步说明即使满足名词性结构省略的指称限制条件,即定指性的名词性结构,但如果受到其他句法条件限制而不能移位,也不能被删除,因此说明移位是省略的必要条件。 上述分析与Johnson(2001)的研究也有异曲同工之处。Johnson探讨了动词短语省略(VP-ellipsis)的允准条件和性质,认为空动词短语并不是无言的指代形式(null VPs are not silent pro-forms),并提出动词短语省略的允准条件与动词短语话题化(VP-topicalization)相关,动词短语省略是由话题化允准的,要想删除动词短语,它必须首先经过移位,实现话题化,如例(22)-(23)。 (22)目标句中的动词短语均被省略;相应地,这些动词短语都能移位至句首如(23),但这种话题化也是有条件的,即话题化后的谓语语迹都受助词(Aux)管辖,这种分析与Huang(1984)分析的话题脱落(Topic Drop)现象一致。根据这一对应关系,Johnson(2001)和Thoms(2010)等学者认为话题化是谓语省略的条件。 受此观点启发,我们提出以下假设:1)能省略的现代汉语名词性结构,都需移位,但能移位的名词性结构不一定都能省略,还要满足其他条件,如省略的给定限制条件(Merchant 2001);2)话题化是名词性结构省略的必要条件,即话题化移位。我们通过以下例句来进行验证。 例(24a)中“那本书”经过移位,可移至主语与动词之间,副词“以前”的左边,形成宾语前置(object preposing)(24b);也可移位到话题的位置(24c)而后删除。(25a)中“网球”经过移位和话题化后可以删除。上述例句表明,名词性结构是经过话题化移位后删除的。 此外,我们发现省略的移位条件与指称条件也是互动的,名词性结构短语经过话题化后,其定指性增强,或一些不表示指称功能的名词性结构,也能表示定指,如前例(15)所示。 例(15a)中的“书”是光杆名词在动宾短语里充当宾语,是类指的用法,通指类别(kind),也具有非指称的用法。而(15b)中的“书”通过话题化移位到动词前的位置后,因为话题的定指性往往具有定指功能,移位促成指称的定指性。刘丹青(2018)认为类指是部分话题结构中的显赫成分,是比定指成分更典型的亲话题指称成分。不管类指是指称用法还是非指称用法,其移位后都具有定指性。受Longobardi(1994)、Cheng & Sybesma(1999)、Borer(2005)对名词性结构移位分析的启发,我们发现上述分析与Heim(1982)的“存在闭包”(Existential Closure)和Diesing(1992)的映射假设(Mapping Hypothesis)理论一致。根据Heim(1982)和Diesing(1992)的论述,不定指宾语必须位于动词短语内部,定指宾语可移至动词短语外部,通常汉语动词后的光杆名词往往具有不定指解读,动词短语内部是一个“存在闭包”。这也解释了汉语动词前的名词具有定指功能,而动词后的光杆名词通常是不定指的(Li & Thompson 1981),如经典的“客人来了”与“来客人了”之分。动词前的名词若要表达不定指义,需要加上表示存在的动词“有”,除非是表达数量(刘海咏2017)。 5.名词性结构省略的性质 名词性结构省略既要满足指称条件,又要满足移位条件,且经过话题化后被删除。那么省略成分的性质如何?是宾语前置、句内话题(internal topic),亦或句外话题(external topic)? 以(24)为例。(24b)中“那本书”是“宾语前置”,“宾语前置”通常被认为是句子的焦点(Ernst & Wang 1995),但Paul(2002)反对这种分析方法,认为宾语前置后不是附接在VP上,而是占据在主语之下、VP之上的功能投射vP的指定语位置上,是一种句内话题,与句外话题既相互区别,又相互联系。因为(24c)中“那本书”在后行句的话题位置,那么“那本书”是移位后的句内话题,还是句外话题? 对此,Paul(同上)做过以下区分: 首先,句外话题既可基础生成,也可移位得来,但句内话题的移位很受限制。 (26)花,他最喜欢茶花。(同上:708) (26)中“花”是基础生成的句外话题,由外合并(external merge)而来,(27)中的“那本书”是移位生成的句外话题,由内合并(internal merge)而来,除句外话题、信息焦点位置外,也可“宾语前置”,即移到“句内话题”的位置,如(28): 与句外话题相比,句内话题虽然也可移位或基础生成,但其移位很受限制,有的不能移位到动词后、句末信息焦点的位置,因为这些位置不是话题位置。如(29),其中(29a)中句内话题“英语”不能初始于动词后的位置,只能基础生成(同上:709)。但是,该句内话题可以移至句首,即句外话题的位置,如(30): (29)a.他英语考了个90分。 b.*他考了个英语90分。 c.*他考了英语个90分。 (同上:708-709) (30)英语,他考了个90分。 其次,句外话题的位置可以允许小句出现,句内话题位置一般不允许小句出现,如(31),其中小句“因为他平时喜欢运动”占据了句外话题的位置。 再次,句外话题的位置可出现多重话题,但句内话题的位置不可以,如(32)中既包括基础生成的话题,又包括移位生成的话题,但多重话题只可出现在句外话题的位置。Paul(2002)认为上述不同的原因主要是话题短语TopicP在句法结构上处于不同位置。 最后,两者的区别还在于DP在句内话题的位置比在句外话题位置受到更多限制,句内话题位于主语之下,VP投射之上,句内话题不是焦点,不一定具有强制对比解读,也不一定与关涉性(aboutness)有关,其主要功能是为动词建立句法框架。句外话题与关涉性关系密切,汉语省略成分经过话题化移位后,通常是关涉话题。关涉话题是论元同指话题,是通过“移位”、“提升”手段形成的话题结构,这类话题在句中有与话题同指的空位或名词性短语(刘丹青2018)。关涉话题不仅与旧信息有关,经过移位后还经常转向一个新话题(Paul 2015:207)。有鉴于此,我们认为,一般而言,省略成分经话题化移位后,具有关涉性特征,是句外话题。汉语是允许没有空位的话题句(gapless topic sentences)的(Li & Thompson 1981;Huang et al.2009),例如(33)中“这本书”、“这场火”及(26)中“花”都被关涉关系所允准。 (33)a.这本书,我刚看了第三章。 b.这场火,幸好消防队来得快。 综合上述讨论,我们认为名词性结构省略中的省略成分是移位后产生的句外话题,如(24)所示,“那本书”可移位到动词后、句末信息焦点的位置。且句外话题与句内话题可以共现,如(34a)“那本书”后可以插入另一个次话题“第三章”,即多重话题出现在句外话题的位置。但(24c)与(34)的不同之处在于,“那本书”的性质不同,(24c)中“那本书”是移位生成,而(34a)中“那本书”是基础生成的。仅从省略的移位限制条件看,“那本书”在(24a)中可以省略,但在(34a)中不能省略,如(34b)所示,其中“那本书”的基础生成位置就在话题短语的指定语位置,没有移位。(34)中的“那本书”和“第三章”都属于句外话题。句外话题可以基础生成,也可以通过移位生成。本文所指的句内话题,实际在TP里面,例如(35)。 有鉴于此,名词性结构省略中的省略成分是移位后产生的句外话题,句内话题与句外话题可以共现。 本文主要讨论现代汉语中名词性结构省略的句法语义限制条件,即指称和移位限制条件,重点对类似“张三读了一本书,李四也读了”的句子进行分析,提出定指性和话题化移位是名词性结构省略的必要条件,省略成分是移位后产生的句外话题的观点,其中定指性属于省略的语义限制条件,话题化移位是省略的句法限制条件,而话题化通常具有定指性,指称与移位的互动在省略结构中得到了很好的诠释。本文的分析得到了理论和实证支持,印证了Johnson(2001)的观点,说明省略中的话题化移位具有跨语言、跨不同省略结构的特性,进一步印证了汉语是典型的话题突出型语言,不同于英语的主语突出型语言。本文为今后深入研究省略的句法语义限制条件及相关句法语义互动界面提供了新思路,在参数变异研究的基础上,也为研究不同语言、不同省略结构的普遍语法原则提供了依据。 写作过程中与芝加哥大学语言学系博士候选人赖欣祺多次讨论,郭洁博士、马秀杰博士、《外语教学与研究》编辑部和匿名评审专家也提出了宝贵修改意见,特此致谢。文中舛误概由作者负责。 ①对于本例句的性质,学界尚无定论,有的认为是谓语省略句,有的认为是DP省略,有的认为是宾语省略句。不管其性质如何,均不影响本文的分析,本文将其统称为名词性结构。 ②我们认为(17b)后行句中“书”与“那本”同指,这与Pan& Hu(2008)的话题句分析有本质区别。Pan和Hu文中例句“水果,我喜欢吃香蕉。”中的“水果”是基础生成的话题,而在(17b)中,“书”是经过话题化移位而来的。按Gasde(1999)的分析,前者是关涉话题,话题在句中可以找到同指的名词性短语;后者是框架设置话题,只为述题提供一种时间、空间和个体方面的范围和框架。 ③Chomsky(1995)将动词分为V和v,将谓语(predicate)对应于vP。Coon(2010)等也进行了相关论述,并用了vP predicate的用法。为了从简,本文把汉语的谓语与VP对应起来,但这并不影响本文的立论和论证。 ④(21C)“那本书”移位后删除的话不合法。我们对20人进行了语料测试,18人认为该句不合法,2人认为似乎可接受。对此接受度可初步分析如下。汉语话题句除移位分析外,非移位的推导也存在(参见Huang et al.2009)。在以下没有省略的句子中,可能涉及Li(2014)探讨的真正的空语类(True Empty Category,简称TEC)。 (i)a.张三读了那个作家写的一本书,那本书李四也读了那个作家写的。 允准TEC的话题必须显性(overt),因此“那本书”不能被删除,但非移位分析无法解释(21c)显示的孤岛效应。Li(同上)探讨的都是宾语位置的语料,而在(21c)中,“的”后面的成分不是宾语,而是关系子句的中心语,虽然在语法功能上,“那本书”也是宾语,但两者的本质不同。所以,对于认为(21c)不合法的人来说,TEC的允准比较严格,同Li(同上)的分析一样,只能在句法宾语位置,即V的补足语位置。而对于认为(21c)合法的人来说,其TEC的选项比较自由,除了V的补足语位置外,关系子句的中心语也可以。因此,(i)中a句的合法性与本文分析并无冲突。 ⑤(34b)也可将“那本书第三章”作为整体的句外话题移位,但这种分析无法解释(34b)中“那本书”可以删除,而“第三章”不能删除。此外,“第三章”不能移位到“那本书”之前,是因为从信息结构的角度来说,在句子信息结构中,核心动词后如果出现多个信息单元,信息未知程度高的居于信息未知程度低的之后(陆俭明2018),“那本书”的未知程度低于“第三章”,所以“那本书”在“第三章”之前。当然,(34b)不合法的原因不一定都是句法的原因,还有语用方面的动因,因为“那本书”与“第三章”是部分与整体的关系,如果后行句没有显性话题的话,就不知道“第三章”的具体所指范围,本文聚焦于探讨句法方面的因素。 原文参考文献: [1]Alexiadou,A.& K.Gengel.2008.NP-ellipsis without focus movement/projection:The role of classifiers[R].Paper presented at the Workshop on Interface-Based Approaches to Information Structure,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London,UK,September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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