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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裕:《浮士德》人间大戏 不朽经典(2)


    《浮士德》的经典性还表现在秉承和荟萃了欧洲文学传统,集欧洲文学之大成。读之观之,你会看到荷马史诗,看到古希腊神话,看到但丁的《神曲》,看到莎剧中的女巫和“仲夏夜之梦”。究其因由,是歌德时代古风尚存,作家一方面把盏成吟,彰显个性,一方面以文会友,以博采众长为傲。
    然而归根结底,《浮士德》的经典性在于表达的内容极其丰富。它是一场无所不包的人间大戏,演尽宇宙人生,世间百态。在这里或可插播一段歌德的生平简历:歌德(1749年—1832年)出生在帝国城市——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他15岁时,在此亲眼目睹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加冕盛典;他是法学博士,按当时大学规制,用拉丁语撰写论文、完成答辩;他曾担任萨克森—魏玛公国的枢密大臣,负责农业改革、征兵、矿山管理和公国财务;法国大革命期间,他随魏玛大公,与普鲁士联军,出征法兰西,围攻美因茨;他是博物学家,在颜色学、气象、地质、植物、动物、人体解剖领域,留下大量观察记录和理论探索;他年轻时想当画家,留下好几大本、500多幅风景画、自画像、科学绘图,包括《浮士德》的舞台设计方案;他当了近30年魏玛宫廷剧院领导,客串过演员;此外,他还有过不可胜数的恋爱经历,直至年逾七旬……
    凡此种种,无一不在《浮士德》中占有戏份。《浮士德》中有学者剧、爱情剧;斯巴达的宫殿与中世纪的城堡联袂出场;它上演宫廷生活、军事作战、帝国分封;它以地貌学、火成说,讽刺法国大革命、暴民当政;它嘲弄跟风的文学、媚俗的文化;它揭露海外掠夺,称“战争、贸易、海盗行径”为新的三位一体;它认定拦海造田“侵犯了自然的权利”,是暴君实施、梅菲斯特主阵的“魔鬼工程”。
    在这些场景背后,也就是《浮士德》之经典性的关键所在,是它探讨了关于人以及人类社会的普遍和永恒问题。歌德善于通过反思,从具体事物中抽象出问题,使之具有形而上的高度,获得普遍意义。围绕人展开的是善与恶、欲望与节制的较量,围绕人类社会展开的是新与旧、自由与守成、秩序与变革的角逐。
    《浮士德》中有两个主角:浮士德和梅菲斯特。浮士德据说确有其人,与马丁·路德(1483年—1546年)生活在同一时代,是神学博士,也是占星师、炼金术士、江湖郎中和魔法师。但作为文学形象,他主要源自16世纪的故事书。在故事书中,浮士德是一位学者,为探索宇宙奥秘、遍历大千世界,也就是为满足所有好奇和欲望,不惜接受黑魔法的诱惑,与魔鬼结盟。歌德拿来这一模式,化为己用。
    对于梅菲斯特,须得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他时而充当单纯的丑角,插科打诨,玩世不恭,讽刺恶习,针砭时事,以幽默调侃制造喜剧效果;时而充当老年歌德的代言人,不时播撒些至理名言,《浮士德》中的格言妙语多出于此公之口。梅菲斯特另一个身份是魔鬼,人性之恶的化身,他刺激人的欲望,诱惑人走向歧途,充当人作恶的帮凶。在这个意义上,他与浮士德相伴而生,形影不离:浮士德一旦走出书斋,有所行动,就会与魔鬼为伍,无法摆脱。
    这接下来正好解释,为何《浮士德》以喜剧、滑稽剧为主,其副标题却仍叫“一部悲剧”——这是因为它演绎了人之存在的悲剧,人作为受造物的悲剧:人既想超越自我,达到神性的境界,又无法摆脱自身的局限,抵御邪恶的诱惑。人被本能的欲望:学者的求知欲、常人对美女的爱欲、对自然和社会的权力欲所驱使,欲令智昏,愈是努力,所犯错误、所造成灾难也就愈加深重。对于这一悖论,无论哲学还是辩证法,都无法帮助人在现实中去逾越。歌德在此沿寻欧洲基督教传统,为《浮士德》赋予了一个宗教剧框架,以天堂序曲拉开帷幕,剧终于浮士德升天,灵魂得到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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